隨筆丨清明隨想

清晨，小區的路燈還在春霧裏散發著絲絲的光束，此時，一夜的大雨戛然而止，路上都是黃樟樹飄然而下的樹葉，黃色夾雜著紫紅色，腳底踩過吱吱響聲，感覺輕柔之間傳來是陣陣春的活力。

小區的河邊，已有人在打太極了，花白的頭髮在水霧中升騰，太極步伐如河邊的柳絲條，輕柔飄逸，我一看，就知道是老李了，他每天比我還要早，除了這白頭髮能看出他已是70多的年紀，渾身上下散發的是如春的氣度。他看我到，洪鐘的聲音隨著太極的掌聲，飄進我的耳裏：“添土了嘛？”我説，“什麼啊？”他提了提高聲音説：“添土了嘛？”我聽不懂他説什麼，極力靠近他請再説。於是他放低聲音説：“掃墓了嘛？”哦哦，我於是明白了他的話。我想起來了，他曾經也是在幾年前的清明節時問過我“添土了嘛。”老李是瑞安塘下人，他們那邊掃墓説是“添土，”清明時給祖墳添上一杯黃土。

清明節祭祖掃墓，我們老家平陽蕭江，叫“上墳”，溫州好多地方也都這樣叫。老家風俗，“上墳”是要在清明節之前，不能在清明節之後，這些風俗與説法，我不去考究從何時開始。在這期間，鄉里之人遇見的，都會相互這樣打個招呼：“祖公的墳上了嘛？”或就直接問：“上墳了嘛？”簡單明瞭，互不諱忌，因為每個人都有祖先，都有先我們而去的上輩人，在清明節到來之時，思念與傷心之餘，一定要去祭拜，去追思。

風俗也是隨著人們觀念和生活習慣而改變的。現在我們祭祖不一定都是安排在清明瞭。瑞安一帶有些地方都安排在正月初一，初一不拜年不出門，家族親戚老老少少全部約上祭祖，好不熱鬧！在初始聽到這個消息，我不思其解，後來了解到其原因，是因為現在家裏成員，很多在外工作經商，春節期間回家團聚，唯有正月初一，習俗又不走親訪友，故不知是從誰家開始，約定上山掃墓祭祖，一時便傳于鄉里，慢慢流傳，也便成了習俗。

我家族也是與大前年，牽頭“上墳”的小叔在正月初一電話四處通知家族成員，趁著正月期間，家家戶戶外出工作的兒孫都在家裏過年，定在初六，約定去掃墓，大家一致贊成。於是現在每年基本定在正月初六，今年也是。今年初六早上，大家相繼從自家中出發，集中在祖墳山腳下，幾十號人，浩浩蕩蕩上山，掃墓祭祖之後，相聚一處酒家，談的是天花地墜，祖上的事，現代的事，家裏的事，村裏的事；喝的是天昏地暗，有的在酒杯喝，有的在碗裏喝，有的在臉盆喝。席間，七十多歲的小姑，談起小時與我爺爺上墳之事。按我們當地的習俗，上墳時，要帶些禮品給山主，還得帶一些吃的零食上山，叫做“上墳餅兒”，為的是給村裏小孩吃，免得他們在祖上墳頭搗蛋，但是那時家裏窮啊，在飯都吃不飽的日子裏，還哪有錢去買零食啊，爺爺是個很顧面子的人，買了一斤餅乾。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翻了好幾座的山頭，才來了祖墳，小姑望著爺爺的餅乾袋，流著口水吧嗒地響，爺爺説，等會分餅乾時，留下一塊給你吃啊。在掃墓之間，不知從哪過來了黑壓壓一群小孩，爺爺在每個人伸出來的小手上放了一塊餅乾，到最後還是不夠分。在下山的路上，後邊還跟著一群小孩，嚷嚷著要東西吃，一邊走一邊叫罵：“上墳上茅坑，骨頭給狗啃”。爺爺低頭快步走路，沒説一句話，小姑姑緊緊拉著爺爺的衣角，眼淚如春雨般濕滿衣襟，在追罵聲中逃離了。小姑在説著之時，已是淚珠滿面。

我記得小時候上墳之時，是分糖兒，每個小孩過來，分一塊糖，後來是分錢，每個人分一塊錢，再後來是分五塊錢，分到手的小孩會自覺地離開，但是也有調皮的會再來要，分的人就要憑眼力查看了，不過還是會高興的再分給他們。再後來，就是現在，已是沒有小孩隨著而來了，但是還是帶些東西上去，是在掃墓祭祖之後，大家圍著坐著自己吃，如踏春郊遊。

最為熱鬧的是祭我們的祖宗爺。我記得在十多年前，村裏族人根據族譜裏的記載的楊家第一代祖宗墳的地理位置、方位等，歷時多年，終於找到。在祖墳重新修葺之後的那年清明節，散落在各地的後代代表齊聚家鄉，擇吉時，鑼鼓聲驚天動地，鞭炮煙霧看不到前面行走之人，祭祖之後回來，還在祠堂裏擺上祠堂酒，真可謂是熱鬧非凡。血脈親情，在喝酒之間，在握手之際，心於心驟然離得很近很近。村裏族人近幾年，祭先祖也是改革了在正月裏，只是在初八，因為上班，都是由村裏的親房代為祭拜了。

妻子這邊永強人，先祖掃墓，還都是在清明節。今年與往年一樣，來到位於大羅山山脊的劉宅村，發現山上的椅子墳，所有的都沒有了圍墻扶手，墳前均是青磚豎立，墳地均是草坪鋪就，不管曾經是豪華的還是平庸的，都是一樣的綠化，墳前還栽有兩棵小柏樹，只是小柏樹栽得隨便些，沒有將底下根須上的塑膠桶拿掉，泥也壓得不多，我將塑膠桶拿掉，重新培上土，用腳將黃泥踩實，相信來年定能長高。原來滿山是白花花的水泥墻，現在滿眼是黃綠綠的草坪和樹木，在春雨的潤澤之下，將會是綠草芬芳，草木成林，何等的誘人，來年，再登上大羅山時，將是滿眼的綠色，那空氣，將會更清香！

作者簡介：楊國華，喜愛文學，熱愛攝影。常有文學作品發表于專業文學雜誌與報刊，同時立足本土影像，以藝術的形式展示影像，讓文學與藝術縈繞生活。

《那時的編織袋》入選“溫州記憶·百年獻禮——慶祝中國共産黨成立100週年”全國文學徵文大賽， 2020年攝影專題作品《尋找》獲得三影堂攝影獎、中國“伯奇杯”攝影獎、浙江紀實攝影大展。2022 Daguerre（達蓋爾）年度攝影金像獎。出版《中國浙江攝影家文獻》。（楊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