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孝通“三顧”溫州

2022年11月1日，溫州迎來第四個溫州民營企業家節。以一座城市的禮遇致敬民營企業家群體，深意不言而明：改革開放以來，溫州發展史就是一部民營經濟創新史，就是一部民營企業家創業史。解讀這部發展史，會發現：溫州民營經濟的一路前行，從來不缺少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者，也從來不缺少關鍵時刻大聲疾呼的支援者。

這些聲音，不單給溫州以信心，更給中國民營經濟發展以方向。其中，讓溫州人至今唸唸不忘的，就有著名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費孝通。在溫州民營經濟發展的特殊日子裏，在今天費孝通誕辰112週年之際，我們循著費老溫州“三部曲”追尋……

行行重行行，費孝通先生一生曾“三顧”溫州。

他第一次踏上溫州這塊土地，是在1986年2月底。這是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日子。此時，溫州商潮涌動，但一個未知的未來，讓溫州人變得戰戰兢兢。此行，費孝通寫下關於溫州的第一篇文章——《小商品大市場》。

這篇文章，在溫州民營經濟最困難之時，肯定認可了“溫州模式”。而“一石激起千層浪”，其所激蕩的漣漪，在全國影響極大，在輿論場上極大地呵護了剛萌芽起步的民營經濟。8年之後，1994年，溫州進行二次創業的探索。當年11月，84歲的費孝通再次來到溫州。這一次，他看到了溫州的發展不光是數量上的增加，更重要的是質的變化，是新的飛躍。他以《家底實創新業》為題，在《瞭望》上發表再訪溫州的調查文章。

《家底實創新業》放在今天，可以總結為“實幹爭先”。費老在文中説：“溫州實踐再次告訴我們：市場經濟並不都是舶來的、搬來的，也有中國土生土長的。它開始時可能有點四不像，但畢竟是草根經濟，有很強的生命力。它既吸取傳統的營養，又逢社會變革為它提供適宜的土壤和氣候，一旦生長起來，就會有芳草遍天涯的情景。”誠如斯言，如今，這一派“芳草碧連天”的景象，開始出現在遼闊的疆域上。

1998年10月，費孝通第三次來到溫州這個他懷有特殊感情的地方。這一次，他提前擬定的題目叫《築碼頭闖天下》。在這一名篇中，費老為溫州指出了發展的方向：今天的溫州人要闖的天下，已經是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洲際經濟時代，如果沒有適應這樣一個時代需要的流通基地，是很難找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的，更談不上能闖出一條大發展的坦途。

在三個關鍵歷史階段，費老的腳步行至溫州、深入溫州，觀察並萃取“溫州模式”內涵，先後以“小商品、大市場”“家底實、創新業”“築碼頭、闖天下”提煉溫州經濟特點，成為當時溫州民營經濟發展的“壓艙石”。在民營經濟發展的重要節點上，總有一些聲音，讓探路者的腳步更加堅定。透過“三部曲”，我們看到的是，費老對歷久彌新的“溫州模式”賦予的“經典闡述”。這種思想智慧，成為了費老在關鍵時刻給予民營經濟發展的巨大輿論支援。也許，普普通通、千千萬萬的溫州創業者並不知道，當時這種振臂吶喊，需要莫大的理論勇氣。勇氣的背後，是為溫州“立言”、為民營經濟“立言”的唯實精神和學術價值觀。

“志在富民”，是費孝通“皓首不移”的信念。如今細品這四個字，很是契合共同富裕的內涵意蘊。

立足於中國鄉土、尋求富民之路的費老，走進鄉野、走到溫州，“走一趟、寫一篇”，以調查的形式來探尋中國改革發展的道路，以此堅定支援溫州民營經濟發展。第一次來到溫州，費孝通思考的問題是：“同樣人多地少，也同樣由貧變富，為什麼人們對蘇南肯定的較多，而對溫州的看法卻有大分歧呢？”帶著這個問題去探求兩地的不同之處後，他得出結論：“無論是蘇南模式，還是溫州模式或群眾創造的其他模式，評價他們的唯一標準應當是視其是否促進社會生産力的發展，是否提高了人民大眾的生活水準。”在《家底實創新業》中，他這樣寫道：“正在溫州發生的歷史事實説明，市場經濟是可以和社會主義結合起來發展生産力的。”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實踐，費老專注中國經濟社會重大實際問題，以大社會學家的敏銳、智慧，為中國農民的創造性呼籲，並使之産生生産力。

縱觀40多年來，民辦、民營、民資、民富、民享，成了溫州經濟發展的最大特色。溫州民營經濟發展始終與創富、富民相伴相生，闖出了“先富帶後富”的共富之路，創造了富民強市的鮮活樣本。從這個層面看，溫州堅定以民營經濟推動共同富裕的實踐，也正耦合了“志在富民”的思想內核。

民營經濟，是溫州的底色，也是特色。

昨天，甌江之畔，城市陽臺，第四個溫州民營企業家節匯聚各方目光。潮起甌江海天闊，一代代的溫州民營企業家與時代潮同頻共舞，推動溫州民營經濟從“小舢板”成長為“巨輪”，一次次駛向廣闊的天地。

猶記得，當年已是88歲高齡的費老在《築碼頭闖天下》中寫道：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溫州精神所感染、所激動。我體會到溫州精神就是不甘心落後，敢為天下先，衝破舊框框，闖出新路子，並且不斷創新……這番語重心長，溫州人唸唸不忘。當下的溫州，錨定“千年商港、幸福溫州”，推進物流港、商貿港、金融港、總部港、數字港“五港”聯動，何嘗不是對“築碼頭、闖天下”遠見的有力印證呢？

如今，離費老第一次溫州之行，已經整整過去36年，離費老最後一次溫州之行，也有24年之久。他對溫州改革創新的認可，對溫州民營經濟發軔的肯定，對“溫州模式”形成的激勵，宛如寒冬的暖陽，總給這片土地無限的憧憬和希望。“‘志在富民’是不夠的，還有一個‘富了怎麼辦’的問題。”這個費孝通于1989年拋出的問題，到其晚年逐漸聚焦到文化反思上來。就在第三次來溫州的前一年，費老提出“文化自覺”概念。有專家認為，費孝通的文化觀重在新而不在舊，重在人而不在物，重在未來而不在既往，重在發展而不在止步不前。這就是一位學者的良知和一位大家的良心。

今天，溫州要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寫下一部具有典型意義的溫州創新史，就需要喚醒文化自覺。

時至今日，費老所總結的“溫州精神”，依然在溫州人創業創新實踐中閃耀著光芒，彰顯現實價值意義。可以説，溫州民營企業家節的設立，很大程度上也就是要發揚、利用這種精神的力量，讓這種精神與城市精神血脈相融、互為支援。站在新時代新征程，這種文化自覺中，有著溫州人精神的激揚傳承，有著民營企業守實業、精主業、創大業的“青藍接力”……這是對民營經濟發展最好的致敬，亦是對費老最好的懷念。（溫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