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文學與評論有效互動，造就時代文學新景觀

網路文學正處在轉型升級、迭代發展的進程中，不同類型的網路作家以不同的想像方式與敘事模式，生發網路文學的新變，在國內和海外不斷拓展著網路文學影響力，中國網路文學敘事手法等被海外文學與影視廣泛借鑒。“Z世代”成為網路文學創作主力，年輕化敘事手法與當下流行元素深度融合，升騰起內容創新的浪潮。江月年年、歷史系之狼、徐二家的貓等10位30歲以下的青年網路作家，以突出的創作成績登上中國網路文學影響力榜（2023年度）新人榜。

網路文學新樣態彰顯著中國經驗，傳播著中國文化，網路文學評論如何追蹤網路文學新變？網路文學評論如何從理解到批評，從參與到建設，推動專業評論和大眾評論有效互動？近日在上海舉行的網路文學新使命研討會上，評論家周志強、朱鋼、李瑋、桫欏、李強等對網路文學評論的探討延展出多維度的思考。

新生代是推動網路文學精品化的生力軍

網路文學的海量存在、不斷刷新、種類繁多，歸根結底依然是文學，要篩選、評論、闡發海量網路文學中的精品，網路文學評論首先要熟悉網路文學作品，評論者要真正進入網路文學現場、與創作者進行有效對話、閱讀和分析具體作品，才能夠敏銳捕捉、深入認識和闡釋網路文學的新變。

如何以想像力創造出自成系統的現實世界，成為優秀網路作家的寫作追求，“無論是魔法係、玄幻係、仙俠流還是克蘇魯，寫體系正在超越寫類型”。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周志強指出：目前網路作家們紛紛在不同的小説中創立自己的知識規則、任務模式、人物形態和故事類型，形成了新一輪中國網路文學想像力的爆發，優秀的網路作家嘗試突破故事架構類型，一方面出現一批寫實型作品，把歷史、現實融入網路文學類型之中，形成新的敘事動力，像《長樂裏》《我們生活在南京》是網路寫作與寫實寫作相結合的代表。另一方面，故事架構式寫作嘗試預言性表達普通人的生命境遇，書寫他們在矛盾、困頓中的掙扎和拼搏，像《將夜》《夜的命名術》《詭秘之主》等等。故事架構和預言現實結合，攜帶自身的特性創造網路文學世界的另一種現實。優秀的網路作家開拓自己的世界體系，在網路文學類型化中言説現實中的矛盾與痛苦，展開抗爭與奮鬥的故事，《十日終焉》就是這個時段典型的預言現實主義的代表作品。

2023年網路小説榜上榜的10部作品中，《滬上煙火》《鯤龍》等反映新時代社會和行業變革，《道詭異仙》《第九農學基地》等以中國風格和天馬行空的想像，融合多種類型元素，創新網路文學敘事文類。

“既叫好又叫座的網路作品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作品的主題與我們的時代價值需求形成了對話關係。”河北網路作協副主席、評論家桫欏分析了2022年網路小説榜的上榜作品：《關鍵路徑》（匪迦）寫大飛機製造；《洞庭茶師》（童童）寫年輕人回鄉創業採茶、制茶傳承茶文化的故事；《上海凡人傳》（和曉）通過上海普通人的經歷寫上海三十年的變化；《逆行的不等式》（風曉櫻寒）寫排爆專家與女中醫的愛情故事。這些作品的故事和主題已深深地嵌入了我們時代的文化結構和文化目標之中。

青年網路作家注重在作品中反映時代精神、傳遞主流價值，是網路文學發展中出現的可喜變化。他們不僅以個性化的視角觀察社會，也在創作中表現出鮮明的文體意識。桫欏關注青年網路作家文體意識，還結合了具體的作品分析：《關鍵路徑》以硬核科技支撐敘事，大量航空技術知識的引入不僅具有科普作用，也增強了閱讀吸引力；《逆行的不等式》雖然以現代都市言情小説為框架，但在這一類型中融合了行業文的寫法，摒棄了男女主角“只會談情説愛”的俗套設定，增強了作品的社會意義。網路新生代以新的經驗和想像為作品引入了新的時代元素，成為推動網路文學精品化和主流化的生力軍。

想像力是作家進行文學創作的重要天賦，其實批評家也需要想像力，評論網路文學作品，要強調評論的想像力。比如《我們生活在南京》的作者天瑞説符以其獨特的文筆與構思對時空進行重構，在同一部無線電臺的時間兩端，來自不同年代的男女主人公都為拯救整個世界的未來而奔忙。評論家周志強提出：“評論這樣的網路小説，批評家要有想像力，要想像為什麼在人類科技高度發展的時代，作家會預想到科技危機？要看到這部小説是把當前社會生活中的日常生活倫理，對他人的關注，對孤獨的躲避，對個人生活豐富性的訴求作為宏大的人類自我救贖的底蘊話語。網路文學的表意特性，也是批評家發揮想像力才能抵達的內涵。”

面對《虧成首富從遊戲開始》這類遊戲文、系統文等二次元類的作品，以及通過IP開發實現價值增值等新生態現象，桫欏認為：“網路文學評論要真正以網路文學為評論對象和目標，評論的標靶要著落在網路文學之內。網路文學發展三十年來，對網路文學評頭論足的人不少，但有效的網路文學評論很難。最近關心人工智慧寫作的人也多，但是我們更需要從海量網路寫作中發現精品的人，即使是普通網路作家寫的都比人工智慧的好。”

文學評論的在場性、動態性和引導性

網路文學評論應該關注作家創作過程中的支援，而不是簡單地作事後讚揚或者批評。在中國作協網路文學中心的指導下，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李瑋也在揚子江網路文學中心承擔中國作協網路文學閱評計劃項目。這個項目組織了來自30余所高校的青年網路文學評論家，“我們所做的工作是對正在連載的網路文學作品進行掃文式閱讀，對於具有三個新，新類型、新平臺和類型新變給予過程性支援和關注”。

李瑋表示，青年評論家貼近網路作品展開評論，不是簡單地總結和概括，而是在充分研讀之後，對網路文學的發展趨向作出前瞻性研判。“從類型化到去類型化，包括類型融合、元素融合、女頻化，去女頻化，近來我們關注爆款男頻長篇網文的敘事結構的變化，從升級結構到嵌套式結構到二元理念結構，以及金手指隨之由實到虛的種種變化。”

2023年度中國作家協會網路文學選題指南引導網路作家圍繞中國式現代化創作新時代山鄉巨變、科技創新和科幻、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人民美好生活等重點選題，現實題材的創作數量與品質同步提升。

如何寫好更多現實題材的優秀作品，網路作家需要不斷地打開自己觀察的視野，發現生活充滿多種多樣的可能。中國作協網絡中心副主任朱鋼談到，人是生活在現實世界中，作家的想像力也是從生活的土壤上生長出來的。

而青年評論家李強在審稿中發現，網路作品中“非遺+言情的故事模式”十分常見，“熱戀中的兩個年輕人，一個留在城市，一個回到老家，留在城市的往往非常猶豫，而回老家的常常堅定執著，故事的後續情節多半是，他們在鄉村找到精準扶貧的年輕幹部，幫助男女主人公一起高高興興做山村特産的直播帶貨。”他指出，現實題材的寫作最有生命力的是讓讀者看到鄉村和城市中，不同層次的真實人物，需要作家悉心深入生活，避免故事情節的套路化，需要作家以豐富的生活積累用心塑造人物，避免人物形象的標簽化。

無論是面對重大的現實題材，還是新鮮的寫作題材，只有用心用力用情寫好作品才是文學的正道。“網路小説中也存在吃題材紅利的現象，一些網路作家寫的是別人沒寫過的東西，討論作品的時候，題材新鮮往往引人注目，很容易被肯定。”桫欏指出，寫得好才是真的好，這是網路文學評論和網路文學創作都要注重的常識。

網路文學轉型發展的同時，網路文學評論的學術建構能力，評論實踐引導創作的力度也在增強。評論家們進一步反思探討網路文學評論的在場性、動態性、引導性，這標誌著網路文學的發展進入了理性自覺的發展階段。

網路文學的深耕與評論的有效互動，推進了網路文學的主流化精品化進程，造就網際網路時代文學的新景觀，為世界提供中國文化的新樣本，這是網路文學創作和網路文學評論共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