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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披綠記

太極灣位於榆林市清澗縣玉家河鎮趙家畔村,因很像太極圖,得名太極灣。圖為2023年仲夏,記者拍攝的太極灣(資料照片)。

3月5日,在榆林市榆陽區小壕兔鄉掌高兔村,技術人員在進行沙柳平茬作業。

3月5日,在榆林市榆陽區芹河鎮紀小灘村,技術人員在樟子松林裏進行森林撫育工作。本報記者 李旭佳文/圖

“中國防沙治沙就是從榆林走出來的。”

這是榆林幾代人沉痛的記憶——流沙越過長城南侵50多公里,412個村莊被風沙侵襲壓埋,榆林城被迫3次南遷。

黃沙飛揚,荒涼寂寥。位於毛烏素沙地邊緣的榆林,曾是全國土地沙化最嚴重的地區之一,新中國成立初期,陜西省99%沙化土地集中於此。

70多年來,榆林人民與天鬥、與地鬥,告別了“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迎來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的歷史性轉變;榆林告別了“黃沙滾滾流,十耕九不收”,在沙裏“淘金”,晉陞為陜西省第二大糧倉。

綠色,始終是榆林追逐的底色——

獨闢蹊徑

打造新時代沙區飛播造林典範

3月5日,天色微亮,屋外飄起小雪。

59歲的傅永飛戴上手套,檢查油箱、啟動割柳機,瞅準沙柳根部5釐米的位置,麻利地一刀下去,開啟了當日的沙柳平茬作業。

“榆陽區有251.9萬畝沙柳需要復壯更新,年年平茬才能長勢好、攔住沙!”在小壕兔鄉長大的傅永飛深受沙害之苦,兒時記憶裏一直是“刮得那個大山沒頂頂,刮得那個小山平又平。千年的大樹連根拔,萬年的頑石亂翻滾”的景象。

從掌高兔村沙梁往遠處眺望,便是一望無際的飛播造林區域。正是飛播試驗的成功,掀開了我國沙漠治理的新篇章!

2014年,榆林市最後50萬畝流動沙地飛播造林工程圓滿結束,標誌著榆林860萬畝流動沙地基本得到固定或半固定。

“這對於因風沙侵蝕而3次南遷的榆林城來説,是一個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陜西省治沙研究所正高級工程師楊偉為記者“揭秘”:以前,全省3600萬畝沙化土地中,集中連片的流動沙地860萬畝。流動沙區立地條件差、人工造林難度大,速度快、效率高、投資少的飛機播種技術因此誕生。

1958年,榆林人民首次嘗試飛播沙蒿,結果並不樂觀——種子被風刮走、被沙埋。

飛播治沙是一項沒有科研積累、沒有先例可循、沒有任何把握的“三無”任務,然而,困難並沒有阻擋治沙人探索的步伐。1973年,10余家單位聯合開展科學飛播造林種草的研究與實施,取得豐碩成果——篩選出適宜飛播並具備抗風蝕、耐沙埋、生長快、自繁力強等特性的踏郎、花棒、白沙蒿等植物種子;明確最佳飛播期為5月下旬;針對種子處理提出“大粒化”概念,即用黏土包衣,使種子成丸變重不易被風刮走,有效克服了種子位移問題……

“該研究解決了世界上多年來在流動沙丘上飛播無法解決的問題,為我國飛播治沙由試驗示範轉為大面積實施提供了科學依據。”楊偉説,這一成果的誕生多虧了“飛播治沙元勳”漆建忠。

“當時,漆教授總會帶上乾糧到沙海中選點,用羅盤測面積、定航標、繪製飛播作業圖,為機組提供準確的作業資料。”楊偉回憶,飛播區均在沙漠腹地,為保證飛播品質和掌握飛播種子被風蝕沙埋的變化,漆建忠常常爬上沙面,記錄種子移動和被風蝕沙埋的過程,每年都要脫一層皮。

飛播造林4年至8年後的保存率為24.4%至54.4%,按宜播面積計為45.8%至75.5%……經過8年艱辛試驗,漆建忠的課題組攻克了一個個難題,創造了具有國際先進水準的沙漠飛播重大科研成果。1978年,該研究課題獲全國科學大會獎。

在70多年與風沙抗爭的實踐中,榆林人民不畏艱難,克服資金短缺、經驗不足、科技力量薄弱等困難,孕育形成“不畏艱難、敢於鬥爭、矢志不渝、開拓創新”的榆林治沙精神,曾經的“滾滾黃沙遮天蔽日”化作今日的“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2000年至2014年,榆林累計飛播造林種草657萬畝。2021年,榆林重啟飛播,並研發出帶苗飛播等新技術,解決了傳統飛播無法下種和喬木飛播保存率低等問題。2023年,榆林實施飛播造林20.5萬畝,撒播各類種子10.67萬公斤,並首次在沙區試驗播撒喬木樹種。這是楊偉的“新成績單”。

“與人工造林相比,飛播1畝地的成本僅200元左右,但面臨著種子覆土困難、喬木樹種選擇難等問題。我會不斷探索創新飛播造林技術,守住每一寸綠。”和飛播造林打了一輩子交道,看著一項項研究成果在實踐中應用,楊偉由衷感到欣慰。

遇沙開路

探索荒漠化科學治理模式

春雷響,萬物長。3月5日,在榆陽區芹河鎮紀小灘村,密密麻麻的樟子松挺立在毛烏素沙地,這種被稱為榆林治沙“功勳樹”的樹種,結束了榆林沙區沒有常綠喬木的歷史。

“我的老師曾在榆林試種過樟子松,我也想試著篩選出適合榆林種植的樹種。”提起往事,89歲的榆林“樟子松之父”孫禎元精神矍鑠、容光煥發。

孫禎元是最早一批來榆林搞治沙科研的專業技術人員,1962年從北京林學院畢業後,他選擇了條件艱苦的榆林林業系統。“國家助學金助我圓大學夢,我要去國家最需要的地方。”他説。

樟子松在零下50攝氏度的大興安嶺都能越冬,為什麼不能在零下30攝氏度的榆林越冬?

帶著一個個疑問,想把樟子松引入榆林的孫禎元深入樟子松原産地——大興安嶺原始森林,和護林員同吃同住研究樟子松的生物特性,終於揭開這個奧秘。

“冬天,大興安嶺的積雪超過1米,將幼苗全部覆蓋,是幼苗越冬的最好覆蓋物。榆林年均氣溫雖然高於大興安嶺,但越冬苗木全裸越冬,成活率低。”最終,通過覆土過冬等方式,孫禎元解決了榆林引種樟子松的難題,使高寒地區的樹種落戶“不毛之地”。

榆林沙化土地面積大、分佈廣、程度重、治理難。70多年來,榆林市堅持統籌規劃、科學佈局、因地制宜,榆林人民以“敢教日月換新天”的英雄氣魄向沙漠進軍。

“1949年至1965年,榆林拉開‘北治沙、南治土’序幕,總結出引水拉沙、搭設障蔽、建淤地壩等治理方法,引種篩選馴化出樟子松、沙打旺等樹種和草種,為荒漠化綜合防治奠定了堅實基礎。”榆林市林業和草原局副局長王立榮介紹,20世紀50年代初,榆林正式成立陜北防沙造林局,防沙、固沙、治沙工作邁上新臺階。

1942年,靖邊縣楊橋畔村創新完善引水拉沙造田治理辦法,拉開榆林“植治”“水治”的治沙帷幕;1951年,定邊小灘子村村民李守林帶領群眾搬掉100多座“跑沙地”,讓村民告別了“老沙窩,遍地黃,自古都吃外來糧”的歷史……英雄的陜北人民,在實踐中找到一個個治沙“法寶”。

“沙障搭設分為網格障蔽和帶狀障蔽,這是群眾在實踐中探索出的治沙造林方法,加快了榆林治沙造林的步伐。”王立榮介紹,20世紀六七十年代,榆林市組織了山、水、田、林、路綜合治理大會戰,越來越多荒漠化科學治理模式相繼誕生,榆林“追夢綠色”氛圍越來越濃。

如今,滿頭銀發的孫禎元依然關注著如何將沙子變成土壤,讓沙區由窮變富。他堅定地告訴記者:“通過科學治理,榆林沙區一定可以變成國家糧食基地。這絕不是夢想!”

久久為功

努力創造新時代防沙治沙新奇跡

1974年,54名平均年齡只有18歲的補浪河女子民兵治沙連的女民兵在風沙侵蝕最嚴重的地方——榆陽區大水灣村補浪河鄉黑風口安營紮寨,開啟鏖戰風沙的艱難歷程。

搭屏障、開壕溝、挖水渠……50年來,在一聲聲號角聲中,14任連長帶著姑娘們推平800多座沙丘、營造防風固沙林帶33條,將“風沙口”改變為愛國主義紅色教育基地、軍事拓展訓練基地和生態觀光旅遊基地,上演了一部“大漠變綠洲”的傳奇劇。

“住的是柳笆庵子、吃的是青稞面窩頭;新栽的樹苗怕被風沙壓,姑娘們跪著用手把樹苗從沙裏刨出……”回憶著抗沙史,補浪河女子民兵治沙連第二任連長張列愛有説不完的話。

幾十年來,張列愛的脖子不由得向左側偏。這是她當年扛樹苗留下的老毛病。她説:“現在,治沙連每年累計接待遊客70萬餘人次,我們把綠色守住了!”

治沙,是生存問題,更是發展問題。1978年,隨著改革開放大幕的開啟,榆林相繼推出各類林業發展規劃,實行技術集團承包,允許個人承包國有和集體大的荒沙荒地。先後實施了“三北”防護林、退耕還林還草等國家工程,構建起國家、集體、個人一起上的生態治理格局。

黨的十八大以來,榆林調動各種資源、各項技術,開展“三年植綠大行動”“國土綠化五年行動”等治沙造林行動。從黃沙漫卷到“點綠成金”,榆林“追綠”步伐越來越快。

是的,榆林變了!

沙漠作證——如今,860萬畝流沙基本得到固定或半固定,沙區植被覆蓋度平均達到60%,陜西成為我國第一個完全“拴牢”流動沙地的省份。

樹木作證——告別了風蝕沙化、水土流失,榆林林木覆蓋率由新中國成立初期的0.9%提高到36%、林木保存面積從60萬畝擴大到2360萬畝,治理水土流失面積1.8萬平方公里,年入黃泥沙量由5.13億噸減少到2.12億噸。

2019年,榆林這座在沙漠上建起來的城市被授予“國家森林城市”稱號;2021年,榆林被確定為“全國防沙治沙綜合示範區”……榆林,為全球提供了可借鑒、可複製的治沙經驗。

“當前,榆林資源開發與生態保護的矛盾依然突出。為了守住這份來之不易的綠,我們將以防沙治沙為主攻方向,堅決整治推沙造地、佔補平衡等涉嫌毀林毀草問題。”王立榮説,下一步,榆林將紮實推進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全力推進荒漠化綜合防治和黃河“幾字彎”攻堅戰,努力創造新時代防沙治沙新奇跡。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治沙精神,歷久彌新!

來源:陜西日報  責任編輯:石進玉

(原標題:沙海披綠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