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掘地三萬尺

司鑽狄發軍注視著眼前儀錶上的參數變化，兩隻手各握一個操縱桿，輕微搖晃按擊間，數百噸特種鑽機的操縱桿在他手裏如臂使指般輕巧，而“鋼鐵巨獸”的磅薄之力要半分鐘才會傳到接近10000米深的地下。

“預計在今天白天就能鑽到10000米。”狄發軍説。4日淩晨，我國首口萬米深地科探井——深地塔科1井迎來了“衝刺”地下萬米的關鍵時刻。

3月3日在新疆塔克拉瑪幹沙漠拍攝的深地塔科1井（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李響 攝

大漠早春，塔克拉瑪幹沙漠依舊寒風料峭，20多層樓高的鑽機在漫漫黃沙中穩穩矗立，連起來近10公里長的鑽桿正在地下不停旋轉。經過約280天的沙海鏖戰，數百名石油工人、科技工作者期待著屬於他們的特殊時刻。

10時15分，井場現場指揮中心顯示，實時深度來到9990米，距離破萬還剩最後10米。從司鑽房到指揮中心，從生活基地到鑽探現場，每個人都關注著實時深度的變化。

而在幽深的地底，隨著鑽頭一寸寸深入，岩層一點點破開，岩石碎屑通過泥漿迴圈被源源不斷運移上來。井架旁，“齒牙”參差的鑽頭、來自地下的岩屑相隔不遠靜靜地陳列著。

3月3日，科研人員在深地塔科1井研究從地底深處取上來的岩屑。新華社記者李響 攝

研究人員通過分析顏色各異的岩屑，判斷鑽頭所在的地層，進行後續施工決策。“岩屑攜帶的豐富地質資訊，對地球演化和氣候變遷等問題的研究也有重要作用。”中國石油塔裏木油田勘探開發研究院基礎研究部課題經理楊果説。

要鑽透地層、取出岩屑並不容易。數億年滄海桑田，塔克拉瑪幹沙漠所在的地下被板塊運動“碰撞”得支離破碎，鑽頭突破沙土層後，每鑽深一米難度都在增加。

“鑽入萬米地下，地層溫度超過200攝氏度，地層壓力超過130兆帕。溫度堪比沸騰的熱油，壓強則像是‘8頭10噸重的大象站在一個指甲蓋上’。”塔裏木油田勘探事業部臺盆區勘探項目部主任呂曉鋼介紹，嚴酷的工況給鑽工具穩定工作帶來了巨大挑戰。

現場更換的鑽頭介紹顯示，井深從1545米到4100米時，只用了一個鑽頭，進尺達2500多米，而當井深達到9600至9700米時，一個鑽頭只能鑽進不足100米。隨著鑽探深度的增加，鑽頭的磨損越來越大，鑽探難度也不斷增加。

14點08分，鑽進深度已經來到9998.5米，破萬在即，鑽探團隊特地在鑽桿上部即將突破萬米的位置綁上了紅花。“特別激動，但一定要保證穩妥鑽進，保證高品質完成任務。”司鑽何建濤剛剛完成交班，全球首臺12000米特深井自動化鑽機的操縱桿已經交到他手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初春大漠的風刮得更急了，期待又緊張的情緒在所有人中間蔓延。作為鑽井施工的第一現場，司鑽房內只有機器的轟鳴聲和對講機裏的指令聲。

14時48分，螢幕上的深度數字瞬間躍至10000.00（米），歡呼聲響徹井區。在這片亙古寂寥的沙海，中國人探索深地的新紀錄誕生！這不僅意味著我國超深油氣勘探正式步入萬米時代，也是深地領域探索自然的又一壯舉。

與此同時，地底之下，金剛石鑽頭與堅硬岩層的“角力”仍在繼續，沉積數億年的地層如同“盲盒”一般，正不斷被打開——這是能源探索的突破，是人類探索未知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