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白石畫中尋四季
2024年是齊白石誕辰160週年,中國大運河博物館聯合北京畫院推出的“情有夢通——齊白石筆下的四季生機”特展正在江蘇省揚州市舉行。
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展覽部負責人徐小虎介紹,這次特展集結了北京畫院重要展品53件,運用“實體體驗+虛擬體驗”的展陳方式,通過四季花鳥、水族、草蟲等畫作的展示,營造出齊白石的藝術世界。
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傳神
據統計,齊白石畫作中所畫花草70余種,蔬果36種,樹木15種,魚蟲51種,禽鳥31種,走獸13種,工具什物30余種,人物鬼神50余種,具名風景34種,從中足見花草、果蔬、魚蟲在其中的分量,他自己也曾説:“為萬蟲寫照,為百鳥傳神。”
提到齊白石,眾人熟知的是其擅畫蝦。此次展出的一幅群蝦圖,用淡墨擲筆,繪成軀體,觸須兼用數條淡墨寫出,線條似斷實連,腹分五節,伸展彎曲。群蝦自右上游向左下,以濃墨豎點為睛,橫寫為腦,在濃淡乾濕的墨色暈染之下,畫幅未用一筆水紋,卻把蝦的游動姿態體現得惟妙惟肖,將“形”“質”“動”三要素完滿地表現出來。
齊白石曾在一幅《多蝦圖》上題跋雲:“星塘,予之生長處也,春水漲時,多大蝦,予少小時以棉花為餌,戲釣之。迄今六十餘年,故予喜畫蝦,未除兒時嬉弄氣耳。”即便到了北京,他也保持著觀察蝦的習慣。齊白石喜歡吃蝦,有時一買就是一籮筐,買到小河蝦時,他總要從中挑出幾個大而活的,放在筆洗中,細緻觀察,有時還用筆桿去觸動蝦須,促蝦跳躍,以取其神態。
齊白石在五六十歲時畫的蝦,基本是河蝦的造型,其質感和透明度不強,蝦腿也顯得瘦,蝦的動態變化不大。到70歲後,他畫蝦一度把蝦須加多,對蝦殼的質感和透明感加強了。不久,他畫蝦又把蝦頭前面的短鬚省略,只保留六條長鬚。齊白石曾在一幅畫蝦的作品上題道:“余之畫蝦已經數變,初只略似,一變畢真,再變色分深淡,此三變也。”
青蛙也是齊白石作品中經常出現的題材,此次展覽中的《鯉魚爭變化》,題中雖有“鯉魚”,畫作中卻是十隻青蛙,卻是為何?《北京畫院品讀經典系列·齊白石》中有解釋:中國有句古話叫“鯉魚跳龍門”,鯉魚化身為龍,與蝌蚪變青蛙的相似之處就是這“質”的飛躍。一個“爭”字帶活了整幅作品。畫面中數只青蛙呈“S”構圖,在局部中呈現對角構圖,青蛙之間對峙呼應,仿佛每只都帶有獨特的情緒。畫中以逗點表現眼神,以留白襯托腹部,通過墨色的濃淡乾濕凸顯生靈的形態與質感,以簡練的輪廓和單純的墨色表現物象的神韻與情感,充滿了童趣與生命力。
不管是畫蝦還是畫蟹畫蛙,齊白石一向喜歡觀察,且特別細緻,對於不了解的、沒見過的,甚至不畫。為了畫和平鴿,他曾買了鴿子養在家裏仔細地看,鴿子的尾羽有多少根,都細細數清楚,還向養鴿的人了解鴿子的習性。
紅花墨葉間見生機
在齊白石筆下,春是煦風和暖日初長,夏是北海青荷動影涼,秋是玉階滿地化燕脂,冬是寒夜客來茶當酒。無論春夏秋冬,紅花墨葉間可見生機,潛藏著故鄉的情愫。
藤蘿、牡丹、荔枝、枇杷,這些都是齊白石筆下春季常出現的主題。此次展覽中有一幅《荔枝蜻蜓》圖,題材上與他的“五齣五歸”有所關聯。
齊白石原名純芝,由於家貧,直到26歲才開始學畫,之前做過雕花木匠,是鄉里口中的“芝師傅”。拜胡沁園為師學畫後,改名為“璜”,字瀕生,又因家臨白石鋪不遠,別號“白石山人”。他與黎松庵等結“羅山詩社”,常一起摹刻金石、作畫、吟詩。36歲那年,他又拜經學大家王闿運為師。1902年,應夏午詒的聘請,齊白石赴西安教畫,這是其第一次遠遊。在西安,他認識了文壇名仕樊樊山,盡觀其所藏名畫,八大山人、金農諸家的畫冊,對他的創作産生很大影響。第二年春天,齊白石從西安到北京,識書法家曾農髯,晤李筠庵,開始臨寫魏碑。夏天,從北京過上海回湖南,這便是其“一齣一歸”。直到1909年,齊白石又遊歷了江西、廣東、廣西、江蘇、香港等地,跋涉過洞庭湖、長江、黃河、漓江、珠江,登臨或路過華山、嵩山、廬山,歷時八年的五次遠遊,齊白石稱之為“五齣五歸”,畫作結集為《借山圖》。
荔枝,齊白石第一次見到正是在“五齣五歸”中的廣西欽州,他在《白石老人自述》中説:“正值荔枝上市,沿路我看了田裏的荔枝樹,結著纍纍的荔枝,倒也非常好看,從此我把荔枝也入了我的畫了。”
此次展出的《荔枝蜻蜓》堪稱齊白石工細草蟲配以寫意花卉的經典之作,用西洋紅點染纍纍荔枝果,復以濕墨勾出數枝,焦墨寫就葉片筋脈,以濃淡表達明暗層次。畫面右上畫一尾蜻蜓,似聞香而至,為點睛之筆,蜻蜓比例刻畫精準,在墨色的暈染下,濃淡富有變化。蜻蜓與荔枝組合,也寓意“青雲大利”。
夏天的鳳仙花、荷花,既熱情奔放,又陰涼濕潤。展覽中有一幅齊白石88歲所作的《鳳仙花》,畫面中三株鳳仙花憑空而出,枝葉虛實疏密相生,色彩明麗,葉子著墨淡染,再勾葉莖,用沒骨技法點出花冠,令花葉渾然一體,筆勢洋溢出鳳仙花隨風而動的姿態,彰顯勃勃生機。
從這幅作品,可見白石老人自創的“紅花墨葉”畫法已入臻境。説起這一畫法,不得不提到“衰年變法”。1919年,時年56歲的齊白石因躲避湖南匪患定居北京,在琉璃廠賣畫,卻很難賣出。一日,當時北京畫壇的領軍人物陳師曾,在琉璃廠看到齊白石的一方印,頗為欣賞,遂輾轉找到他,在陳師曾的建議下,齊白石開始學習吳昌碩,走上了大寫意花卉翎毛一派,他也曾記述:“予五十歲後之畫,冷逸如雪個,避鄉亂竄于京師,識者寡。友人師曾勸其改造,信之,即一棄。”直到齊白石60多歲,才形成了獨具風格的“紅花墨葉”畫法,即色彩濃艷的花和墨韻生動的葉的組合。
秋天的雁來紅,冬天的梅花、白菜,都是齊白石筆下常見的主題。展覽中的《三色雁來紅》呈現邊角構圖,以洋紅、橘黃、青綠三色描繪物象。畫中五株雁來紅聳立斜伸,高低交疊,墨色濃淡輕重中顯明暗層次變化,形成強烈色彩對比。齊白石習慣稱雁來紅為老來紅,可見雁來紅既是草木生靈,更寓意其在耄耋之年健康長壽。梅花是齊白石最喜歡畫的草木之一,其“衰年變法”亦是始於畫梅。此次展覽中的《寒夜客來茶當酒》,用大寫意繪出日常之物象,墨色梅瓶中插上折枝冬梅,瓶子前側為一茶壺與兩盞茗杯,極富禪意。畫作以詩入畫,題識引自南宋詩人杜耒創作的七言絕句《寒夜》。此畫筆意雖簡,卻紙透詩意,充滿文人情趣。
齊白石提出“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的畫論思想,在工筆與寫意的關係上,他認為,善寫意者專言其神,工寫生者只重其形,要寫生而後寫意,寫意而後複寫生,自能神形俱寫,非偶然可得也。
數字科技打造曼妙空間
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大運河博物館在此次特展中以齊白石的水墨畫為基礎,將展覽內容與數字技術深度融合,通過場景還原、水墨元素“活化”、聲光電結合等方式,讓觀眾體驗感更強。
數字展項“五齣五歸”在高達數米的畫軸中,以一滴水墨逐漸暈染出白石老人的行跡畫卷,通過巨型長卷投影,將齊白石作品與祖國大好河山結合,立體呈現其“五齣五歸”的路線。
基於齊白石的《萬竹山居》,展覽方製作出數字化動態影像。漫步在廊道之中,竹林搖曳。畫面中農舍粉墻黛瓦,前臨碧潭,背依高山,竹林環繞;門前半畝方塘碧盤滾珠,小雞三五成群,自得其樂。畫面外輔以實景竹林、花窗、太湖石的裝飾。而《萬竹山居》中的淙淙溪流,則通過“數字投影+實物造景”被搬到了展廳。入目,歡遊的魚蝦、跳躍的青蛙述説著生命的喜悅;入耳,透過若隱若現的草蟲聲,感受到齊白石對家鄉的懷念。
齊白石師法自然、大膽創新,與揚州畫派先賢“師造化、用我法”的藝術主張如出一轍,早期繪畫作品也深受石濤等大家影響。因此,在春季部分,展覽以畫作為勾連,設置打卡處,展現其與石濤、八大山人的技法淵源。在夏季部分,根據畫作資訊,展廳中還原了一片綠意盎然的荷花池,以跳動的河魚、搖曳的荷葉、啾鳴的蟲聲,打造一個曼妙的視聽空間,呈現生命律動。
草蟲畫作在此次展覽中是一個獨立的單元,畫作工寫結合,用筆細膩,勾勒分明。展覽中的一幅《出居聲響》,右邊,一隻蟈蟈剛從罐中被放出,只佔畫幅1/3,大量留白,意喻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展覽將這幅作品融入數字化展項,一隻蟈蟈從罐中躍動而出,輔以蟲鳴,妙趣橫生。
此次數字化展覽中非常令人震撼的當屬數字展項“一花一世界”:500平方米的環形巨幕展廳,展覽利用720°環幕互動空間,通過對齊白石畫作的建模,使得紫藤、牡丹、荷花、梅花等花木競相演繹,展示出齊白石的藝術發展歷程。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責任編輯:石進玉
(原標題:在齊白石畫中尋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