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學者葉舒憲|黃河文化與絲綢之路文化蘊育的文化文本—馬尚文小説《大河家》序
由於馬尚文長篇小説力作《大河家》的特殊性,在正式進入這個文學文本相關話題之前,我先談談與甘肅的一些緣分。因為我曾到甘肅的許多地方做田野調研,獲得了許多很有價值的材料。我出生在北京,後來遷到西安,曾在陜西師範大學中文系學習,畢業後留校任教。1993年,離開陜西去了海南,後來又去了北京。我對西北的了解非常有限,甘肅更不用説。但因為多年從事人類學和神話研究,對自古以來就是多民族融合之地的西部總有一種濃厚的文化情結,充滿期待和嚮往。2005年6月,我到蘭州大學兼任 “萃英講席教授”,在蘭州住了一個多月,期間有機會到臨夏州東鄉縣、廣河縣、臨夏縣和甘南州等許多地方考察。大地灣文化、馬家窯文化、齊家文化等都是我們的重要考察對象。那次跑的地方較多,收穫不小。2006年,我又兩次到過甘肅,分別到隴南、河西考察。到隴南的那次,主要調查當地民間文學、民間文化傳承情況,而去河西的時候,已經是冬天了,我們沿著河西走廊一路西行,經過武威、張掖、嘉峪關、敦煌,尋訪相關的博物館和西夏文物遺跡。2007年底到2008年初,是我第四次到西北考察。這次我又到了廣河、臨夏考察齊家文化,還到青海去考察史前文化遺址,如柳灣遺址、喇家遺址等。這幾次甘肅之行收穫非常大,《河西走廊:西部神話與華夏源流》就是考察成果之一。
在那幾年的考察過程中,我與在陜西師範大學帶過課的學生張進、馮玉雷等逐漸建立聯繫,還有中文系1987級的尚文。他是保安族,畢業後在臨夏教育系統工作,後來又進入行政序列。得知他在業餘時間堅持讀人類學和神話學著作,而且繼續著大學時代的文學夢想,堅持寫詩歌、散文和小説,我異常欣喜。這可能是文科老師且有普遍性的一種心理特徵:中文系的學生能夠堅持寫文學作品,證明就沒白學這個專業。所以,每次考察,與學生見面時,不管在車上、田野、餐桌還是賓館大廳,我們的話題總是不經意間引向學術,引向文化,又不像嚴肅的學術研討會,往往閒聊到深夜。甘肅文化博大精深,隨便一個話題,足夠給我們聊上半天。甘肅自古以來就是由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著名的絲綢古道就穿過甘肅的大部分地區,甘肅的文化遺址非常豐富。甘肅境內至今仍流傳著大量的活態神話,相關的信仰活動也非常普遍。借用文化人類學大師格爾茲的 “文化是意義之網”命題,國內的文學人類學派提出了文化文本理論。我們可以將甘肅視作一個開放的和動態的 “文化文本”,其中潛藏著的海量的文化資訊等待著學者和作者進一步發掘、破解。齊家文化就得名于甘肅臨夏廣河縣齊家坪的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截至20世紀末,在甘肅、青海兩省發現的遺址累計達一千多處,可見這種史前文化在當時是何等繁盛和持久!據一些考古工作者推斷,齊家文化存在的時間距今4200~3700年。這表明在黃河上游一帶大約5000年前的馬家窯文化之後,出現了一個延續了大約600年的西北史前文化,包括今天河西走廊及其東部的大片地區。因為沒有文字記載,我們對這個史前文明的了解遠遠比不上有史以來的任何一個朝代。所以,我們目前對齊家文化的了解還是九牛一毛,許多方面還有待於新材料的發現和再解讀。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齊家文化玉器的收集整理和研究,將對我們認識前漢字時代的文化大傳統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尚文公務比較繁忙,但在甘肅考察時,總要抽空與我見面,我每次都問寫什麼文章了沒有,他總是憨憨地微笑著説一直堅持寫,雖然偶有發表,但還是覺得不成熟,拿不出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幾句話。臨夏史前彩陶文化和玉器文化都很發達,我不止一次鼓勵他充分利用這些文化資源進行文學創作。平心而論,鼓勵歸鼓勵,期待歸期待,但我非常清楚,寫作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尚文畢竟從事繁忙的行政工作,寫作于他而言,很可能是夢想。即便要寫,大概也是要到退休以後。果然,他到積石山縣出任縣長後,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2012年到2019年,我和馮玉雷帶領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團進行了15次考察活動。據馮玉雷説,尚文非常喜歡這樣的考察活動,只是公務在身,不可能參加,但他通過微信和中國甘肅網的專家考察手記,關注我們的田野考察和研究成果。尚文懂保安語,我們在考察中遇到的一些富有特色的地名,都是由馮玉雷向他請教。記得有一次見面,他竟然將我們每次考察的手記、論文列印裝訂成冊,作為資料珍藏。
尚文還常常有感而發,寫些詩歌。
從2020年開始,我們再不組織田野考察,主要精力用在將考察成果向學術成果轉化上。尚文為人敦厚,具有學者氣質,雖然行政工作頭緒多,但他始終沒有放棄過寫作。據了解,他公務之餘最大的興趣和愛好就是讀書和寫作。大約在2021年的一次通話中,我得知他的現代詩集 《積石新韻》即將由雲南大學出版社出版。他發來書稿的電子版,同時,告知他堅持多年創作、反覆修改的長篇小説 《大河家》也提上出版日程。我頗為驚訝,情不自禁地問:與彩陶文化有關嗎?與齊家玉器有關嗎?他説與黃河文化和絲綢之路文化有關,但仍覺得不滿意,還在修改中,讓我暫時保密。
我問他寫了多少長時間?
他説,從最初動筆開始,算起來10多年了,但已經改得面目全非,與原來的構思完全不同。之所以能夠有勇氣堅持下來,並且在文化認識上得到不斷地提升,主要得益於我的田野考察和做學問的態度。通話後,我沉思良久。説實話,我內心也有文學夢想,也一直想創作文學文本,只是大量時間用在學術方面,沒想到,我的學生先於我實現文學夢想!這是多麼令人自豪的事情!
前不久,收到尚文發來的長篇小説 《大河家》電子版,近四十萬言,可謂相當厚實。他的這部小説確實是在沉靜狀態中扎紮實實完成的,無絲毫浮誇。文如其人,撲面而來的質樸之風與我對他的印象一致。我比較欣賞這樣的文學文本,通讀後,被感動了,也有了一些真實想法,算是一家之言,作拋磚引玉之用。
概括起來,這部小説主要有三方面的突出特徵。
首先是對多元一體文化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文學化表現。
中華文明在歷史長河中,以海納百川、開放包容的廣闊胸襟,不斷吸收和借鑒域外優秀文明成果,造就了獨具特色的中華民族文化精神。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學作品必鬚根植于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尚文接受過高等教育,入職後又長期在教育界和行政部門工作,形成了嚴謹作風,從這部小説的結構、語言及人物形象等方面,都能看到他一絲不茍、兢兢業業的認真態度。從小説結構而言,主要內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寫中國特有少數民族———保安族先民在絲綢之路文化交流中輾轉流離的歷史,可以看出尚文在學術方面做了大量功課,因此歷史感非常強。第二部分寫保安族先民在青海同仁隆務河畔定居生活,宏觀地展現了保安族形成的過程,從這部分的內容也可以看到尚文查閱過很多史料,做過大量田野調查。第三部分寫保安族人從隆務河地區遷居甘肅積石山大河家地區後,前赴後繼、艱苦奮鬥地創作美好生活的艱難歷程。三部分內容線索清晰,氣勢宏闊,生動地展現了絲綢之路文化、經濟、歷史、軍事交流中的一段歷程。
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和睦相處,尚文在這部小説中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那些熱情爽朗、性格各異的人物,似乎我們在田野考察時隨時都能碰到,不管是現實中還是小説中,都不會讓人感覺到陌生,很容易溝通。人類學的民族志,就是這種文風。尚文沒有接受過人類學寫作方面的訓練,他那 “天然去雕飾”式的寫作風格既是性格中帶的天性,又能具有大學教育中的 “學院派”氣質。這是非常可貴的品質。顯然,尚文對他書寫的對象充滿虔敬之心。小説中隨處可見、富有獨特地域特色的語言,既是歷史文化交流的印記,又有鮮明生動的獨特韻味。與其他少數民族相比,保安族是人數較少的一個民族,尚文將大量活化石一樣的 “保安語”運用到文學創作中,這種創作不管從文本的文學性來説,還是從它的史料價值來説,都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其次是典型的絲綢之路文化交流題材文學作品,文化特色濃郁。
2005年以後,我在甘肅從事考察和相關學術活動的時間比較多,接觸面也比較廣闊。我們研究的彩陶文化、玉文化都離不開黃河。我曾經在文章《黃河水道與玉器時代的齊家古國》中説,玉器時代的齊家古國與中原文明的交往,或者説河湟地區史前文化與中原文化的關聯通道有可能是沿著黃河曲折展開的,古人所説的 “玉出崑崙”是現實的記錄,而河出崑崙説則有想像的成分。黃河發源於青海,流經青海、甘肅交界的積石山一帶,這裡距離新疆崑崙山非常遙遠。古人是怎樣想像這大段距離的呢?原來他們認為黃河流出崑崙山後潛入地下,經過整個河西走廊地區後,又從積石山一帶冒出地上。這是把實際的黃河同想像中的河源聯繫為一體的説法。華夏先民們之所以會有如此奇思妙想,或許就是因為他們沿著黃河水路運輸玉石的長期實踐所催生的神話化地理觀。《大河家》中的人物活動的重要地區正是青海隆務河和甘肅大河家,也就是 《禹貢》説大禹治水時 “導河積石”的發生地。讀小説時,我忽然想起馮玉雷經常説尚文在公務之餘 “跟蹤”我們的田野考察和學術活動,原來我們基於探源華夏文明的彩陶文化研究、玉文化研究本質上都屬於黃河文化!絲綢之路正是在玉石之路的基礎上開拓出來,而 《大河家》通過文學創作對絲綢之路文化、黃河文化進行了非常生動的闡釋,難能可貴。作為作家,作為保安族知識分子,尚文潛心創作這種獨特的文本,價值和意義都不可估量。
小説名稱用了 “大、河、家”三個非常有底蘊的文字, “大”顯然指中華民族之大、文化遺産之深厚,“河”指蘊育中華文明的黃河,象徵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波瀾壯闊的黃河,而 “家”則是具有家國情懷的現實家園和文化意義上的精神家園,大、河、家組合到一起,就是謳歌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共同家園!
尚文此前寄給我的詩集 《積石新韻》我也仔細讀了,能感覺到他對黃河、對家鄉的感情真摯、深沉,也能強烈感受到他作為創作個體對地域文化及絲綢之路文化、黃河文化的詩意表達。《大家》雜誌主編、青年評論家周明全為 《積石新韻》作的序言中説:“地域和個人在此時成為相輔相成的一對關係,地域性呈現詩人的面容,詩人的面容又輝映著這片地域。從而達成詩人的書寫風格和美學理念。在這樣的旋轉迴圈中,又一定會涉及詩人的個體生存經驗和經歷,比如詩人的筆端會回到童年,回到記憶。回憶是詩歌資源的一個巨大寶庫,裏面堆砌著光陰的塵埃,也堆砌著生之為人的閃閃寶石,和故鄉一樣,詩人會自覺不自覺地從記憶的倉庫中尋找那些詩歌的寫作資源。《積石新韻》同樣如此。
如果説那些詩句是作者自覺不自覺地 “從記憶的倉庫中尋找那些詩歌的寫作資源”,《大河家》就是從歐亞大陸和歷史長河中打撈、鉤沉文明碎片,然後藝術化地將其 “縫綴”成宏厚樸實的 “文化文本”。
《大河家》中的鐵匠職業非常有人類學特色。
打鐵是一門古老的職業,鐵匠以鐵為原料,打造出各式各樣生産工具和生活用品,他們一般都有自己的鐵匠舖、火爐、風箱,所用燃料有木炭和煤炭。一個鐵匠通常會帶一到兩個學徒,學徒主要幫助師傅把用來製作工具的鐵毛坯打成所需形狀。打鐵雖然是個體勞動,但具有社會化的 “作坊”性質。學徒、鐵匠舖、鐵、火爐、風箱、木炭和煤炭等都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尤其是鐵,更是與古老的冶金術有關。
冶金術其實和中國傳統的煉丹術有相當大的關係,煉丹術包括 “煉丹”與 “煉金”兩個內容;在中國兩千多年的古代社會中,金丹術曾經相當的活躍,葛洪在 《抱朴子 內篇 金丹篇》説:“夫金丹之為物,燒之愈久,變化愈妙。黃金入火,百煉不消,埋之,畢天不朽。服此二物,煉人身體,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蓋假求外物以自堅固,有如脂之養火而不可滅,銅青涂腳,入水不腐,此是借銅之勁以磗其肉也。金丹入身中,沾洽榮衛,非但銅青之外傅矣。”遺憾的是,金丹術超越現實,充斥著幻想,種種努力都是徒勞。
國際範圍內的冶煉技術從銅開始,迄今為止發現的最早銅製品出土于土耳其東部的卡螢泰佩遺址,大約距今10000年。距今 6000年左右,土耳其東部地區的冶銅技術已經比較成熟,並擴散到周邊地區,這一地區普遍出現低水準砷銅。距今5000年左右,西南亞出現了錫青銅,幾百年後,歐洲中部和亞洲中部也出現了青銅的澆鑄,標誌著冶金技術的一大飛躍。大約500年後,土耳其 (安納托利亞)北部赫梯先民墓葬中出土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冶煉鐵器———銅柄鐵刃匕首。鐵器的出現使人類歷史獲得了劃時代的進步,意義重大。中國發現的最古老的冶煉鐵器是甘肅省臨潭縣磨溝寺洼文化墓葬出土的兩塊鐵條,距今3510年 ~3300年,它們不僅打破了此前由鐵刃銅鉞 (北京市平谷縣出土)保持的 “中國最古老鐵器”記錄,同時也打破了由西周虢國玉柄鐵劍保持的 “中國最古老冶煉鐵器”的記錄。青銅冶煉和鐵的冶煉以及在全世界的傳播,正是人類文明互鑒的重要成果。
古希臘神話中的火神、鍛造與砌石之神、雕刻藝術之神赫菲斯托是宙斯和赫拉的兒子,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他因為善於建造神殿,製作各種武器和金屬用品,且技藝高超,被譽為工匠始祖和鍛造的庇護神。利姆諾斯、西西裏等島嶼的居民最初尊他為地火之神,據説大地轟隆震響、火山噴發,就是他在打鐵。古希臘神話也影響到羅馬神話,伏爾甘本來是羅馬古老神明,起初只是單純的火焰化身,後來羅馬人將他與赫菲斯托斯混同,使其獲得了鍛造神身份。
在我閱讀到的文學文本、文化文本中,只有 《大河家》濃墨重彩地表現 “鐵匠世家”的生活歷史。創作文學文本前,尚文很可能沒有鑽研金屬冶煉歷史,這不是什麼缺憾,反而更加客觀地呈現了 “鐵匠世家”的原生態生活,具有 “活化石”的意義,這對人類學研究來説至關重要。
刀是人類最早也是最普遍使用的冷兵器之一。在中國傳統的十八般兵器裏,排名第一的就是刀。保安腰刀最早在 《元史》 《蒙古秘史》 《世界征服者史》等史書中都有記載,伊朗史學家志費尼在 《世界征服者史》中記載:“把為數超過十萬的工匠、藝人跟其餘的人分開,孩童和婦孺被夷為奴婢,驅掠而去”,“蒙古人結束花喇子模的戰鬥,虜掠驅奴,進行搶劫屠殺,血腥鎮壓,再把居民中的工匠瓜分,送到東方諸國”。
保安族最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産保安腰刀製作工藝至今仍在傳承,並且與社會經濟密切聯繫。這種文化人類學現象非常有特色,也是絲綢之路文化交流的、多元文化融合的生動體現。
最後,就是對黃河文化、黃河精神的深情禮讚。
2005~2009年間,我先後五次踏上甘肅大地,醉心於探討華夏文明尋根的學術問題,並在2008年寫出一本小書 《河西走廊:西部神話與華夏源流》,試圖從玉文化的相似性,説明四千年前的齊家古國與中原文明之間的相互聯繫。幾年來,一直魂牽夢繞的未解難題是:地處西北甘青地區的齊家文化和中原文明發生交往聯繫的路線在哪?四千年前先民是通過怎樣的地理途徑,跨越隴山和關中地區的千里阻隔,與洛陽一帶的中原二里頭文化建立關聯的?為了搞清楚這些問題,其後連續10年,我數次到甘肅等地考察。
史前玉器分佈在黃河中游兩岸,古書有 “河出崑崙”説與 “玉出崑崙”説,這就把西北的特産的美玉同黃河源頭緊密聯繫在一起。“黃河母親”最初的文化底色應該是文化交流;黃河貫通青藏高原、大西北及東部地區,成為人類早期進行遠距離物質文化交流的大動脈、大通道。這條大通道上運輸的重要物質主要是美玉。
《大河家》最大的亮點之一就是將鐵匠職業納入人類學視域中進行書寫。如果説冶金術最早在西亞地區被發明,那麼玉文化及玉器製作技術則完全是華夏文明的古老傳統和核心價值。大河家作為地名,現在是積石山縣的一個鎮,黃河流過這裡,有很多與大禹有關的文化遺址。大河家的對面就是著名的喇家遺址。中國早期的玉料開採、製作主要依靠石器,而在齊家文化時期,河西走廊銅的開採和冶煉技術的發展,也深深地影響到了玉礦開採和玉器製作,正如甘肅考古研究所所長陳國科研究員在 《玉出西陲——河西走廊地區早期玉礦遺址考古調查發掘收穫》一文中所説:“河西走廊地區大量銅礦、玉礦遺址的發現,表明在曾經很可能生活著一支或多支在找礦、採礦等方面有著豐富經驗的人群,從銅礦的尋找開採,到玉礦的尋找開採,不同行業在相近領域的知識和經驗上有著一定的積累、借鑒與傳承。這可能是甘肅西部地區玉礦資源很早就被開採利用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尚文選擇大河家作為小説敘事的基點,非常有意義。他對黃河文化的書寫不是概念化,而是通過實實在在的生活原生態。例如,他塑造了保安水手的形象,並將其與中國近代歷史上的黃河水運聯繫起來。從史前的玉石運輸到近代歷史中的羊毛、羊皮等貨物運輸,滄海桑田,變化巨大,折射出深處內陸的甘肅始終與全國保持著同樣的發展步伐。還有那些為了生存,歷經千難萬險,沿著黃河支流走向西北高原深處甚至國外的 “腳戶客”,他們的身上具有大公無私、守正創新的黃河文化精神。
尚文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不可能像專業作家那樣有大量自由的創作時間,他要在繁忙公務之餘擠出時間讀書、研究、整理資料、創作小説,反覆修改,如果沒有銳意開拓的勇氣和擔當精神,很難堅持下來。“不忘初心,方得始終”,用通俗的網路語言説。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少人在構思階段信心百倍,但真正進入文本創作則遇到各方面的困難和干擾,往往功敗垂成。這方面的事例我們見過不少,舉不勝舉。尚文的文學創作,不是工作任務或心血來潮的好奇,完全是一種新時代知識分子的擔當,是對社會生活有過深刻體驗與觀察後的嚴肅思考,所以,他能夠堅持,能夠反覆錘鍊10多年。《大河家》文本結構、故事情節展開等方面,客觀上存在一些不完美的地方,這屬於藝術技巧層面,不如通常的小説那般自然、圓潤,但這正是尚文長期錘鍊呈現的特色,瑕不掩瑜,換個角度看,這也可能是這部小説的可愛特色之一吧!
總之,尚文的 《大河家》是一部難得的文學人類學小説,也可以説是黃河文化、絲綢之路文化小説,它的文學和文化價值將在廣大讀者不斷解讀、不斷理解中呈現出來。在此,我對這部小説的出版表示祝賀,對尚文的文學情懷和創作精神表達敬意!
葉舒憲
2023年8月,北京
(作者係中國神話學會會長、中國文學人類學研究會會長、上海交通大學首批人文社科資深教授。)
責任編輯:石進玉
(原標題:著名學者葉舒憲|黃河文化與絲綢之路文化蘊育的文化文本—馬尚文小説《大河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