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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西紀行:地處大涼山腹地的一座秀美小城

從成都出發,復興號穿行于川西平原,轉向西南,沿途農田、村舍、工廠連綿分佈于平坦的綠色沃野之中,從車窗往外眺望,遠方漸漸有了青山的輪廓。經過峨眉站之後,列車很快就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鑽進大山深處,密集而漫長的隧道撲面而至,將黑暗灌滿車廂,間或從山谷探出頭,高聳的大山又瞬間壓過來,光亮一閃即逝,列車再次被黑暗吞噬……路過峨邊站時,能看到站牌上多了彝文的標識。這一切都意味著,此刻我們正親歷著從四川盆地到橫斷山脈拔地而起的地理奇觀,一種獨具特色的地域風情也將在大山另一邊等待著我們。

大山裏的小城

中國報紙副刊理論研討會的一行人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到達了越西——大涼山腹地的一座秀美小城。得益於一年前成昆鐵路復線的通車,從成都到越西從六七個小時縮短至兩個半小時。事實上,兩個時間勾畫出的正是越西的歷史與未來,前者阻礙著這裡與外界的溝通,相應也使彝族文化得以較完整地傳承,而後者則讓彝族文化能以開放便倢的方式走出大山,傳播至更遠的地方。

大涼山以清涼得名,是南北走向的橫斷山重要支脈,也是中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大涼山的山,體態雄渾,植被茂密,越西城建在被大山包夾的一片狹長壩子之中。這座始建於漢代的小城,古稱越嶲(音同西),長久以來一直是南方絲綢之路的重要一站。漢代名臣司馬相如,在越西境內開闢“零關古道”,沿這條連接雲南的古道,千百年來馬幫翻山越嶺將成都平原的絲綢、茶葉、蜀布等,源源不斷輸送到南亞、東南亞。越西河流經城區,雖不寬闊,但水流清澈而湍急。當地人説,這條河從來沒有乾涸過,想像一下,2000多年前司馬相如途經此地,與我們看到的也是一樣的山一樣的水,這種穿越感是不是頗有一番世事滄桑的況味?

到達越西時,剛下過小雨,周圍的大山雲霧繚繞,雲彩仿佛從天上掉落下來,正好挂在了半山腰濃密的樹梢間,壯觀如仙境。行於越西街頭,空氣中沁著淡淡的桂花香。越西縣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沙馬爾基説,越西氣候得天獨厚,尤其夏天,當成渝被桑拿天籠罩時,這裡只有20多攝氏度。如今,拜成昆線復線所賜,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一寶藏小城。這個彝族漢子讓人印象深刻,沙馬爾基話不多,但行事穩重細緻,為協助遠道而來的客人,總是不離左右,如果願意跟他聊聊當地風俗風物,他會露出健談的一面。秋足木乃是同車的另一位彝族漢子,漢名田玉華,他解釋,到了上學年齡就取了漢名,姓田是因為西南彝族地區很多人取田姓,他笑説,“可能是因為田字筆劃簡單吧。”大涼山很多學校都同時教授漢彝兩種文字。因為南方絲綢之路的緣故,這裡不僅是彝族聚居區,也是漢彝文化交流與互動的重要場所。

多彩的彝族風情

離越西縣城半個多小時車程的普雄鎮,是大涼山典型的彝族村鎮,我們來到時,正趕上嘗新米節,村裏男女老少盛裝出席。每人撐把金黃色的傘,傘在空中連成片,與成熟的稻穀相映成趣。綿延至山腳下的稻田阡陌縱橫,山谷裏一片豐收的色彩。嘗新米節舞臺在稻田中央,村民載歌載舞迎接豐收季,並象徵性地進行了收割比賽。參賽女子們也不怯場,面對別人的鏡頭,會擺出好看的姿勢和笑容,村裏一些年輕人則聚在一旁,邊刷抖音邊説笑。這樣的場景並不陌生,顯然這裡已不再是閉塞之地,甚至在田間地頭,你都能看到分類的垃圾桶,跟城裏別無二致。普雄稻米顆粒飽滿,新稻收割後,會馬上脫殼,按彝族老鄉建議,放一把在嘴裏咀嚼,有股淡淡的甜味,呼吸著稻田裏麥穗和泥土的芬芳,別有一番田園韻味。傳説500多年前,一位獵手到普雄打獵,無意中漏下谷粒于沼澤中,來年長出了很好的水稻,從此土司帶著他的百姓移居普雄。如今稻米文化已然成為當地彝族同胞生活的一部分,並被他們因地制宜發揚光大,嘗新米節已成為了四川省非物質文化遺産。

在越西被發揚光大的還有另一項非遺文化——彝繡。普雄鎮呷古村號稱成昆鐵路上彝繡第一村。呷古村女子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六七歲的小孩,基本都會刺繡,“不會繡花的女子不算彝家女”是村裏古訓。呷古村最顯眼的建築就是彝繡展示中心,繡女圍坐在門口刺繡,即便你上前攀談,她們抬頭回話時,也不會耽擱手中的活計。如今呷古村繡娘與時尚品牌合作,上線了多款彝繡。村裏最受追捧的繡娘叫為色阿比莫,今年42歲,經驗與見識都有,她縫製的一件彝繡衣服價格近萬。因為純手工製作,費時費力,彝繡價格不菲也在情理之中。

走出呷古村,一位當地人指著村後大山説,翻過這座山就是申果莊大熊貓自然保護區。我這才意識到,我們離大熊貓棲息地已近在咫尺。

歷史風雲中的古道

作為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一站,越西零關古道崖刻及一旁的丁山橋,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從漢代開通伊始至近代,零關古道到底運送了多少物資已難考證,但有一點確定無疑,這是一條延續了2000多年的時間棧道。

聯想到頭一天在小相嶺山頭看到的情景——光滑的青石上踏出的串串馬蹄印,仿佛時光的頁碼,滄桑而悲壯。更多時候,歷史是以勳章的方式呈現的,大人物留名史冊,普通人又靠什麼來標注和證明呢?站在零關古道崖刻旁,感慨於時間的一騎絕塵,抹去了一代代人週而复始的來來往往,步履蹣跚。想來每個蹄印都曾是一戶戶人家的生計和希望,每個馬蹄印裏也曾有過一戶戶人家的欣喜或悲傷。

丁山橋建於明嘉靖年間,是古道上橋面最長,保存最完好的古橋,歷經五百年風雨,今天仍在使用,歲月的留痕依稀可見。事實上,零關古道從誕生的那天起就不只是一條貿易之路,越西作為南接西昌,北通成都的重要交通節點,註定無法從歷史風雲中抽身世外。

蜀漢建興三年,諸葛亮親率蜀漢大軍深入南中(今雲南、貴州、四川西南部)平定叛亂,先後打敗了越嶲郡高定的叛軍,之後轉戰益州郡生擒孟獲,最終南中夷漢歸心。如今小相嶺有雕塑紀念諸葛亮南中平亂往事,並刻有據稱諸葛亮手書的“今日山頭”四個大字。

人與山的融合

如果説零關古道崖刻是越西最著名的歷史地標,那麼文昌君張亞子就是越西最著名的歷史人物。漢族民間有一種説法,天下賢者,北有孔子,南有文昌。主管文運的文昌君張亞子東晉時生於越西,後在抗擊前秦苻堅時戰死。四川百姓在梓潼七曲山建祠紀念他,後逐漸神化為主管文運的神仙。越西在零關古道崖刻邊修築文昌故里景區,景區依水觀音河而建,這條小河發源地就在景區內,山腳下幾個泉眼晝夜不停噴涌,竟有幾分磅薄之勢,多數越西人都是喝著這裡的泉水長大的。文昌君為天下讀書人所膜拜,在景區小道上,邊走邊聽當地學者、彝文研究專家阿蘇越爾説彝文演化以及如何與漢字互譯,話題與景致相得益彰。

緊挨著文昌故里的陶家營村是個漢族村。明洪武年,一位叫陶亨的將軍帶領士兵到此駐防,守衛零關古道,從江南、中原等地來的兵士及後代就此紮根于這片大山中。陶家營村較為完好地保留著18座土碉樓。土碉樓為多層建築,高矮不一,但基本功能一致,為了防盜和防土匪搶劫,土碉樓四週開小窗,既可通風瞭望,又便於防守。

鳴琴碉、紫微碉、逍遙碉、龍碉、虎碉、青鳥碉、龔家碉、躍進碉、楊柳青碉、團正碉、土匠碉、紅軍碉……名字或雅或俗,殘留著時代變遷的痕跡。其中逍遙碉歷史最久,已有300多年,舊時這裡曾開過煙館,為癮君子們逍遙之所而得名,如今這裡成了一家文創商店。團正碉門框兩邊刻有“蓄道德文章,大富貴壽考”的楹聯,主人曾經是一位文化人。小小的村中,近在咫尺的碉樓各有其不同功用與氣質,可以反觀舊時川西傳統村落的生活樣式。村子中心廣場上,一些村民正熱情地跳舞,服飾舞姿與彝族風格迥異,一打聽才知,他們是旁邊一個漢族村的村民,閒時過來表演。村裏一位負責人説,越西是民族和諧示範區,民風很好,不僅漢族村落之間常有互動,跟彝族村落間也非常友好,雖然各有各的風俗與習慣,但都會彼此尊重。

在越西層層疊疊的大山裏,世居的不只有彝族與漢族,還有藏、回、蒙古等少數民族。越西蘋果聞名四川,當地蘋果種植大戶余德貴是成吉思汗後裔,家族幾百年間幾經遷徙,從孝感遷到內江,清末避禍又逃進川西大山,從此隱姓埋名。歷史滄桑巨變,所幸他家一直珍藏著明代成化年間修的家譜。前些年,他到鄂爾多斯尋根,跟成吉思汗後裔把家譜對上了,族人興奮地帶他去拜謁了成吉思汗陵。

在溝壑縱橫的大涼山,類似余家的故事應該不會少,戰亂年代,川西大山給了走投無路的人以喘息之機,人們得以停下腳步。大山庇護了他們,反過來他們也喚醒了大山,在歷史長河中人與山相互滋養,漸漸融合在一起,在越西演化出一種別具特色的地域風情。

來源:北京晚報  責任編輯:劉松

(原標題:越西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