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繪畫，演繹陜西文學名著

這是一幅長達70米的水墨長卷，一本歷經10年潛心創作的圖像小説，一部一經出版就得到讀者喜愛的作品……它就是由國家一級美術師李志武創作的《秦腔圖像小説》。6月11日，《秦腔圖像小説》（中文版）首發儀式在西安舉行。

《秦腔圖像小説》畫卷節選。 陜西日報記者 師念翻拍

《秦腔圖像小説》由李志武根據著名作家賈平凹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秦腔》改編，描繪了清風街近30年的歷史變遷，展現了改革開放中鄉村價值觀念和傳統格局巨大而深刻的變革，深度還原原著。李志武説：“用10年完成一部作品，既不是因為貪圖安逸而思想懈怠，也非因為工作繁忙而擠不出創作時間，主要原因是藝術蛻變求新的過程痛苦而漫長。”

1962年，李志武出生於延安。多年來，他已經創作完成多部長篇連環畫作品。《平凡的世界》連環畫（656幅）榮獲第九屆全國美展銅獎，《白鹿原》連環畫（711幅）入選第十屆全國美展。《秦腔圖像小説》法文版發售後，受到國外讀者喜愛。有讀者評價：這本書反映的是中國農村的巨變，很有時代的衝擊力，從中可以窺見世界的改變。

在《平凡的世界》中感受激情

20世紀中葉是我國連環畫大繁榮的時期。連環畫不僅是青少年的重要課外讀物，也是許多成年人文化娛樂的重要內容。

李志武在學生時代就對連環畫十分癡迷。依靠自身的繪畫天賦，他經常在學校畫黑板報，去縣文化館幫忙畫各類漫畫，受邀去農村畫壁畫。

這位“小畫家”第一次出圈，是在他15歲的時候。

那一年，李志武在露天影院觀看了《平原遊擊隊》《地雷戰》等抗戰電影后，自編自繪了一套抗日題材的連環畫。縣文化館的老師給畫面配上文字後在大街上的櫥窗展出。隨後，李志武的作品被選送參加美術作品展覽並獲得讚譽。這些讚譽，不斷激勵著李志武。

高中畢業後，李志武進入保險公司品牌宣傳部工作，這也為他堅持繪畫創造了有利條件。《平凡的世界》連環畫是李志武創作的首部長篇連環畫作品，也是他繪畫風格日漸清晰的起端。

1991年1月10日，李志武帶著創作《平凡的世界》連環畫的願望，到陜西省作協家屬樓拜訪著名作家路遙。

李志武回憶：“那時候，路遙已經名滿天下，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青澀文藝青年。他看過一位延安友人的舉薦信後，絲毫沒有猶豫地説，‘這是一件好事。做事情就要趁年輕，我相信你能畫好’。他當即讓在場的弟弟代筆，給時任延安日報社總編的張春生寫信，請他擔任文字腳本的改編工作。臨別時，路遙還從書櫃裏取出一套《平凡的世界》贈予我，供我們改編使用。我一直很感激他的信任，這種信任激勵我在連環畫創作道路上不斷前行。”

從1991年5月張春生改編好第一部分文字腳本開始，李志武便將自己關在位於延河邊的一間屋子裏，不分晝夜地伏案創作《平凡的世界》連環畫。歷經一年半的艱辛創作，656幅的畫頁全部完成。

路遙曾3次看過畫稿。1992年8月7日，路遙最後一次回到延安。他十分仔細地看完畫稿後，滿意地對李志武説：“等書籍出版時，我給咱好好寫個序。”1992年11月11日，路遙在西京醫院病床上，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給李志武寫下連環畫出版授權書。

“這部小説無論是時代背景還是地域風情，都是我十分熟悉和親切的。所以，我畫的時候甚至覺得就是畫我自己的生活。”李志武説，“創作這部作品的最大收穫，是我從中體會到繪畫者與所畫人物情感共鳴的重要性，以及創作過程中不可缺少的激情，同時也歷練了自己駕馭創作長篇作品的能力。從繪畫表現形式上看，雖採用了人物造型誇張變形的創作手法，情景表現體現簡約明快的理念，但本質上還是沿襲和繼承了現實主義的傳統風格。”

新中國連環畫的奠基人之一、出版家姜維樸曾評價，《平凡的世界》連環畫在藝術手法上的誇張和變形，與表現內容、人物情境相結合，在不少畫幅中獲得非常好的效果。畫家吸收了陜北農民畫和剪紙等民間藝術的特色，使作品更具有地方色彩。這些創作上的嘗試，對繁榮連環畫是有益的，值得鼓勵。

在《白鹿原》中與人物共鳴

《平凡的世界》連環畫在第九屆全國美展榮獲銅獎。這更加堅定了李志武繼續創作長篇小説連環畫的信心。

李志武回憶：“記得《白鹿原》小説發表不久，我就在西安案板街的一家書店購得一本。從那時起，我已萌發了創作《白鹿原》連環畫的念頭。”

《白鹿原》連環畫創作期間，正是李志武工作和生活的變遷時期。1999年2月動筆時，他還在延安工作。2001年11月作品完成時，他已定居北京。

《白鹿原》連環畫是按照《連環畫報》全年連載計劃進行創作的，分為12集，每集60幅左右。為確保連載不間斷，李志武每月必須如期完成約60幅畫稿，絲毫不能拖延。每天晚上，一杯濃濃的咖啡咽下之後，他就一頭扎進自己虛擬的世界裏，與白嘉軒、鹿子霖、鹿兆鵬、黑娃、田小娥等人物的情感交織在一起，與他們同歡喜共悲愁，直至深夜。

李志武坦言：“我從看過的大量連環畫中發現一個問題，即無論故事時間跨度多長，很多人物形象總是一副面孔，甚至服飾都不變化。創作《白鹿原》連環畫時，我更加注重對每一個人物形象變化過程的把控。每一個人物都歷經幾十年的歲月，有些人物從孩提時代走向成年，有些人物從青年時代步入老年。他們的形象需要在不知不覺中自然演變，同時還要不失人物性格的鮮明性，讓讀者不單單以臉譜分好壞。”

在眾多人物中，哪怕是一個配角，李志武都注重刻畫他們的形象特徵和個性特徵。例如，教書先生徐秀才孤傲耿直的鄉村文人氣質，“白腿烏鴉”楊排長滑稽可笑的痞子習氣，白嘉軒岳丈吳長貴的忠厚仁義，皮匠姐夫欠血性氣的手藝人形象，等等。為了尊重歷史，李志武對書中提到的不同派系軍人的軍服、某個傳統戲曲的片段，甚至西安某個老城門的原狀，都盡可能地去搜尋有依據的資料。

“2001年11月18日淩晨2點，我終於畫完最後一筆，為711幅長篇連環畫《白鹿原》畫上句號。”這個時刻，李志武深深銘記在腦海。

《白鹿原》連環畫入選第十屆全國美展。在序文中，著名作家陳忠實這樣寫道：“志武畫的《白鹿原》連環畫，以一種變形的人物形象和變形的場景形態出現。一種古樸，一種原生形態，正吻合著20世紀中國北方鄉村農耕社會的氣象。人物造型、人物的行為和形態，展示著人物的個性、人物的內心衝突和情感變化，我認為把握得甚為準確，甚為傳神，更有著畫家自己著意的誇張和張揚。”

中國著名漫畫家華君武點評：“李志武畫的《白鹿原》，有變形誇張的風格，人物造型耐人尋味，這和他幾年前畫《平凡的世界》又略有不同。在兩部連環畫中，這種風格的變異是常人不易達到的、風格是不易形成的，但也不易改變。李志武做到了，使我欽佩，這是一位將步入中年的畫家不墨守成規、勇於創造的可貴品格。連環畫一般畫風崇尚寫實，李志武卻畫出了變形誇張，百花之外又多了一朵香花。”

姜維樸評價：“從《平凡的世界》連環畫到《白鹿原》連環畫，志武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也就是在寫實基礎上略有變形的手法，並將線描與大筆皴擦結合起來，以追求粗獷古樸的氣韻。志武以鍥而不捨的精神，在走著自己的路，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成就。他堅持這種鍥而不捨的精神，深入現實生活，並在藝術實踐中不斷磨煉和提高，正是一代代連環畫工作者走過來的並要不斷開拓下去的康莊大道！”

在《秦腔》中創新前行

隨著歲月的推移和自己閱歷的積累，李志武的藝術觀念也在發生著較大的轉變。在畫過《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連環畫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李志武遊歷了不少國外美術館。他開始不滿足於自己以往的作品，並且決心告別過去，從觀念上、呈現形式和表現手法上走一條新路，畫出一部與以往風格完全不同的作品。

在求變欲的驅使下，李志武把目光落到賈平凹的小説《秦腔》上。他説：“看完這部小説後，小説中的鄉土生活，魔幻的神秘色彩強烈地吸引了我，一種虛實飄忽的畫境在我腦子裏開始浮現。我意識到這部作品能夠給我提供一個自我涅槃的基礎，是實現我的視覺表達創新的機會。”

2009年4月，李志武取得賈平凹《秦腔》繪畫授權書。2019年6月，由李志武攜手當代藝術家朵兒創作的《秦腔圖像小説》最終完成。

李志武介紹：“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維也納美術學院哲學博士朵兒。聊起《秦腔》時，我們互相激發了對這部作品許多有意思的視覺想像。於是，從2016年2月起，我和朵兒開始合作，經常是她拆解小説，我在小本上勾畫情景，討論中她也會拿筆勾畫自己的想法。數十頁的草稿構思，花費了我們近一年時間。”

正如李志武所説：“用全新的繪畫視覺語言演繹當代文學名著，是我和朵兒合作的初衷。”《秦腔圖像小説》有極大的突破，樣式、構圖、造型和語言等很多方面都獨具一格。特別是70米長卷這種呈現方式，沒有先例，突破了傳統連環畫一頁一頁的佈局，也突破了李志武創作《平凡的世界》《白鹿原》兩部連環畫時鴻篇巨制的表現方式。

賈平凹説：“李志武用了10年，把《秦腔》這本長篇小説用繪畫的形式錶現出來，實屬不易，並且書的形式和內容都這麼好，感謝他。”

西安美術學院教授武西明表示，《秦腔圖像小説》帶給大家的視覺衝擊，就像秦嶺山脈一樣有力，撲面而來。

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徐裏表示，李志武的創作是對原著的生動解讀、深度詮釋和創造性演繹，是經典文學著作與傳統國畫筆墨交織碰撞的華彩。

《秦腔圖像小説》由讀圖時代（北京）圖書有限公司策劃、天津楊柳青畫社出版。天津楊柳青畫社社長劉岳説：“這本作品，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去想如何裝幀、印刷。在選定印刷廠的時候，我們走訪了很多地方。這本書有著很濃厚的生活氣息，這也是《秦腔》原著所具有的。相信這本書對於秦腔乃至陜西文化的推廣能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讀圖時代（北京）圖書有限公司董事長魏龍説：“我們在國際上做中國藝術的展覽，國外很認可中國的兩種藝術形式，一種是中國畫，一種是連環畫。《秦腔圖像小説》這兩點都具備，而且更往前走了一步。在當下連環畫較低迷的時期，《秦腔圖像小説》的出版以及受歡迎程度，讓我感到連環畫又快興起了。”

李志武介紹：“新版《平凡的世界》連環畫和《白鹿原》連環畫，今年都將由天津楊柳青畫社出版。希望我的這３部作品，能讓更多人了解陜西文化，了解陜西故事。今後，我也將不斷探索新的藝術表達，創作出更多無愧於時代、無愧於人民的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