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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墩古城講述絲路繁華

2018年到2022年,中國人民大學與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合作,對奇臺縣唐朝墩古城遺址進行了持續5年的考古發掘。這座遺址也以豐富而絢爛的歷史文化遺存,不斷帶給人們驚喜。

唐朝墩古城“生”于盛唐

奇臺縣城東北部的一片黃土臺地,被當地人稱為“唐朝墩”。因為人們曾在城址內撿拾到“開元通寶”等唐代遺物,又因為城北墻正中央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土墩,“唐朝墩”這個名字便不脛而走。2018年7月,考古隊初次來到這裡,沉寂千年的唐朝墩古城遺址就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7月熾烈的陽光,加上鬆軟乾燥的土質,我們剛刮開的平面,轉眼間就被曬得難以辨識。”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考古文博係講師、唐朝墩古城遺址項目執行領隊任冠説。為了辨認地層,考古隊員在探方內用噴壺打濕地面和剖面,並在發掘區架設遮陽棚,減少陽光直射。

可新的難題又擋在面前。“在最早布設的9個探方中,發現了近100個灰坑,灰坑裏遺跡豐富,但晚期遺跡往往會壓著甚至破壞早期遺跡。”任冠説,他們只有通過刮面和平剖結合,才能辨別土質土色的細微差別,一遍不行就再刮一遍,直到把遺跡關係弄清楚。

隨著調查勘探和發掘工作的不斷開展,考古人員基本厘清了古城遺址的形制佈局、使用年代和不同時期遺存的文化面貌,確認唐朝墩古城遺址是唐代北庭都護府下轄的蒲類縣縣城,始建於唐貞觀十四年(西元640年),延續于高昌回鶻時期和西遼,廢棄于元末。

唐朝墩身世謎底終於被揭曉,更多收穫與驚喜也隨著考古發掘接踵而至。

5年來,這座見證了絲路繁華的唐代古城在天山北麓漸露真容,考古研究不僅確認它是唐代蒲類縣遺址,還發掘出帶有圍墻的唐代院落、同時期共存的佛寺和景教寺院、羅馬風格的公共浴場等類型豐富的遺跡,出土了風格獨特、內涵多元的文物,唐朝墩古城的“骨架”與“肌理”一點點明晰起來。

“唐朝墩古城遺址太重要了。它是唐朝中央政府在天山北麓構建的軍政體系中重要的一環,見證了唐朝政府對西域的經營開發,生動詮釋了當地多民族大一統格局的形成和發展歷程。”該考古項目負責人、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魏堅説。

東西方文化在“浴場”交匯

唐朝墩古城遺址考古取得了一系列豐碩成果,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座配備“地暖”系統的大型公共浴場遺址。

2018年的一天,考古隊員們揭開地表的土層後,看到了密集且整齊排列的磚垛、煙道和被煙熏的蓋板方磚。這個場景讓魏堅眼前一亮,他脫口而出:“這不跟我在瑞士看到的浴場遺址一樣嗎?”

原來一年前,魏堅曾帶著學生到瑞士日內瓦大學進行學術交流,其間參觀了當地發掘的幾處羅馬式浴場遺址。“唐朝墩浴場遺址內的磚砌支撐柱等建築結構,和我們在瑞士見到的浴場遺址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規模上沒有這麼大。”之後,魏堅又查閱了相關資料,確認這是一處羅馬式公共浴場。

浴場遺址位於古城東北部,整體規模約400平方米,為半地穴式結構,由上下兩層構成。歷經千餘年,地上建築幾乎蕩然無存。地表之下,以磚墻分隔,中間是一個八邊形,其餘8個區域兩兩對稱,類似九宮格。

“這種下層以磚砌支撐柱為支架的建築方式,被稱為‘挑空式地板’,這是羅馬式浴場最顯著的特點,它能有效保障浴場內溫度。”魏堅説,這是目前國內少見的一處用“地暖”加熱的浴場遺址。

值得注意的是,這處浴場遺址結構完整,由火道、煙道、支撐柱、灶址、水井、排水溝等組成。按功能可分為門廳區、工作區和洗浴區。北邊有爐灶,灶間可以燒火,提供沐浴所需的熱水;西北角有取水井可以出水,為浴場提供水源;東北角有滲水井可以排水,東側有更衣室。洗浴區根據離爐灶的遠近不同,分為熱水室、溫水室、冷水室,甚至還有桑拿蒸汽浴室,其配置在今天看來也堪稱豪華。

這座浴場營建於10世紀前後,于13世紀末廢棄,主要使用於高昌回鶻時期。1000多年前,天山腳下的這座小城,為何會出現大規模的公共浴場?

專家認為,浴場的建立與陸上絲綢之路的繁盛有關。大型公共浴場一方面可以滿足當地居民日常清潔需要,另一方面可供絲綢之路往來客商沐浴休憩。此外,浴場遺址也與宗教活動存在一定關聯。“洗浴與宗教活動息息相關,古城裏發現了佛寺和景教寺院,出現浴場遺址也合乎情理。”魏堅説。

有意思的是,這座大型浴場遺址雖然在形制佈局、建築技藝等方面具有濃郁的羅馬風格,但遺址出土的各類遺物、墻面的裝飾彩繪等又明顯具有中原和本地特徵,反映了東西方建築傳統和技藝在絲綢之路上的交融與創新。

皚皚白雪覆蓋的天山腳下,這處神奇的浴場,鮮活再現了絲綢之路東西文化交流的歷史場景。

佛寺景教寺院“相伴”600年

2020年9月下旬,考古隊開始了對古城中心“大土墩”的發掘。按照一般唐代縣城建制規律,縣城中央可能是衙署所在地或其他重要建築。可讓考古隊沒想到的是,這裡竟發現了一處營建在夯土臺基之上的佛寺遺址。

“把佛寺放在城的正中央,這説明佛教在當時何等受推崇!”魏堅忍不住感慨。長方形的佛寺遺址整體坐西朝東,由外墻、回廊、塔基地宮、佛殿、前庭和前院六部分構成,和唐朝墩古城同時建造、同一時期廢棄。

因為城址中心發現了佛寺,考古隊推測城中可能有一條軸線。2021年,考古人員勘探出城址北部中心有一處較為完整的建築基址,挖掘之後卻發現,該建築的規模遠超預期,南北兩道墻體往東西方向延伸。“我們對這處建築進行了擴方發掘,越挖越大,沒想到最後挖掘出一個面積超過2000平方米的景教寺院遺址,還出土了400余塊壁畫。”任冠説,這是國內外第一處經過系統考古發掘的景教寺院遺址,經研究確認,該遺址建於唐代,高昌回鶻時期歷經多次修繕,廢棄于元代。

景教寺院出土了大量珍貴的壁畫遺存。“這些壁畫上的人物,形象豐腴飽滿,筆觸圓潤柔和,跟北庭西大寺遺址裏的佛教人物非常相似,畫法也差不多,而西大寺是一座佛教寺院,這説明高昌回鶻時期,人們既信佛教也信景教。”魏堅説。

兩處宗教場所同處於古城遺址的南北向中軸線上,相隔100多米並排而立。雖然始建年代略有先後,但它們在古城共存了600多年。這一現象讓任冠由最初的驚奇變得釋然:新疆歷來就是多種文化融合、多種宗教並存地區。

“唐朝墩古城的考古發現印證了自唐代至元代多民族融合、多宗教共存、多文化相容的歷史事實,更為研究和闡釋絲綢之路上東西方文化交流、多民族融合的大一統格局形成和發展歷程等問題,提供了生動而堅實的實物材料。”魏堅認為,唐朝墩古城對於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和發展過程,有著十分重要的啟示作用。

將考古發掘新成果轉化為鮮活的歷史文化“教科書”,是考古工作的追求之一。2022年底,考古隊與奇臺縣博物館合作,推出了“匯遠集萃——唐朝墩古城遺址考古成果展”。今年3月,魏堅、任冠作為主講嘉賓,在央視錄製了《考古公開課》,共同講述這座絲路古城的千年傳奇。“希望能在唐朝墩古城建設一座國家遺址公園,讓更多人通過唐朝墩古城遺址的考古成果,了解真實的新疆歷史發展過程,促進當地文旅融合發展。”魏堅説。記者 賈春霞

來源:新疆日報  責任編輯:鄒鈺坤

(原標題:唐朝墩古城講述絲路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