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大展講中國故事
為講好中國故事,陜西歷史博物館(以下簡稱“陜歷博”)歷時兩年多策劃的原創文物大展“玉韞·九州:中國早期文明間的碰撞與聚合”,于1月18日在陜歷博試開放。作為系統展示活化“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綜合研究”(以下簡稱“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重大考古研究成果的“早期中國”系列展覽的第二部曲,“玉韞·九州”展備受矚目。
1 深厚背景下的展覽策劃緣起
中華文明起源問題是中國考古學誕生百餘年來最重要的研究主題。2002年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正式啟動。20餘年來,經過20多個學科400余位專家的共同努力,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取得了豐碩成果。這些成果不僅具有重大的學術意義,而且對於我國民眾以及全世界的炎黃子孫了解中華文明的悠久歷史,增強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具有重要意義。
對於中華文明起源研究的關注,一直以來也是陜歷博的學術重點之一。陜西以其特殊的地理歷史地位,成為人類重要的誕生地,中華文明的搖籃,周、秦、漢、唐等十四個王朝的建都之地,以及古絲綢之路的起點。陜歷博作為集中收藏和展示陜西歷史文化的綜合性博物館,其藏品特色的一個重要方面,自然也呈現出與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的密切相關性。作為陜歷博基本陳列的“陜西古代文明”分為七個部分,第一部分即為“文明搖籃”。因此,陜歷博不管是出於對自身藏品的研究,還是出於對基本陳列內容的更新和拓展,都不能不關注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進展和取得的豐碩成果。
陜歷博研究人員注意並認識到,儘管學術圈內關於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的討論非常熱烈,但廣大公眾卻對之知之甚少。作為公眾文化傳播機構,博物館的展示傳播無疑是一條展示和活化考古研究成果的重要途徑。經過梳理十餘年來全國各大博物館推出的歷史文化類展覽,陜歷博發現專門闡釋中華文明起源及早期發展的綜合性歷史文化類展覽非常少見。因此,系統轉化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考古研究成果,全面闡釋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的偉大進程,顯然大有可為。為此,陜歷博從2017年起就開始籌劃“早期中國”系列展覽,試圖以彩陶、玉器、冶金三重視角,依次解讀中華文明起源與早期發展的偉大進程。其中第一部“彩陶· 中華——中國五千年前的融合與統一”展覽(簡稱“彩陶·中華”展)已于2020年1至7月成功舉辦。
2020年9月,正當第一部“彩陶·中華”展圓滿閉幕,第二部“玉韞·九州”展剛剛啟動之時,中共中央政治局以考古最新發現及其意義為題舉行了第23次集體學習會。2022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就深化中華文明探源工程舉行了第39次集體學習會。應該説,陜歷博策劃的“早期中國”系列展覽三部曲確實適逢其時,特別是第二部“玉韞·九州”展的策劃和實施,更是伴隨著學習貫徹兩次會議精神而不斷向前推進的。
2 宏大主題下的展覽意義建構
博物館展覽究其實質就是通過對展品的闡釋,將隱藏在物件背後的資訊呈現出來,並將所有呈現出來的資訊連結在一個邏輯清晰的網路之中,並藉由明確的主題思想統領,建構出展覽的意義,從而為公眾提供一個完整而系統的展覽敘事。
提煉展覽主題。
我國境內目前發現的最早玉器,見於距今9000年左右位於三江平原的小南山文化。之後,在遼闊的中華大地上,不同族群的人們都先後開始選取玉或美石製作工具、裝飾品,乃至祭祀禮儀用品,從而使玉器成為體現中國史前時代生産力發展水準、原始信仰和觀念形態最為重要的代表性遺存。特別是在新石器時代晚期及末期,也即距今5500年至3800年期間,玉器更成為社會開始複雜化之後涉及重要資源、高級工藝、社會權利的重要物證。而且,玉石材料的堅韌、玉器形制的精巧、玉器加工工藝的高端和複雜,都使得玉器成為最為合適的遠距離交流、融匯的物質。所以,玉器在縱向時間軸上能成為區域文化發展的標誌,在橫向空間上能成為不同區域文化交流、融匯的代表。
陜歷博提煉出“玉韞·九州”展的主題,那就是以新石器時代晚期和末期玉器在各區域文化中的興衰及其互動,探討這一時期玉器在不同區域助推和強化神權、軍權和王權的不同文明起源發展模式,呈現以玉為代表的各種文化元素在不斷向中原匯聚的過程中,經由“藏禮于器”“以器載道”,使得玉器所承載的思想觀念不僅有力推動著各區域文明的一體化進程,而且逐漸成為澤被後世、影響深遠的中華禮制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展覽標題是表達展覽主題的重要載體,陜歷博通過主標題和副標題共同呈現展覽主題的豐富內涵。晉人陸機在《文賦》中説:“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意思就是山因為蘊藏美玉而光耀生輝,水因為蘊藏美玉而潤澤嫵媚。“九州”最早出現在《尚書·禹貢》中,相傳古代大禹治水時,把“天下”分為九州。戰漢以來“九州”更成為古代中國的代稱,而且“九州”的概念也與古國時代“萬邦林立”的社會形態相吻合。正是基於以上考慮,陜歷博以“玉韞·九州”作為展覽的主標題。這個主標題在表層意義上是指九州處處蘊藏美玉,使得中華大地山輝水潤;在深層次意義上則是指華夏民族愛玉崇玉,助推中華文明玉汝于成。關於展覽副標題“中國早期文明間的碰撞與聚合”,是因為展覽內容聚焦的時段正是中國早期文明發生、發展的關鍵期,而重點展示的則是這一時期不同區域玉文化的自身傳承、互動交流,以及最終的匯聚融合,所以此副標題旨在揭示中華文明早期發展基於碰撞與聚合所呈現出來的多元一體化特點。
梳理展覽敘事重點。
展現史前玉器在不同文化區的發生發展及互動交流是展覽敘事的第一大重點。通過在每個區域中按時間軸梳理玉器及玉文化從早到晚的發展變化,分析以玉器為代表的各區域文化之間的互動,從而構建起關於中國史前玉文化的總體概貌。
陜歷博綜合了諸位學者的研究成果以及作為陜西博物館人的策展視角,重點突出了六大區域,即以西遼河為中心的東北地區、以長江下游為中心的東南地區、長江中游的江漢地區、黃河下游的海岱地區、甘青地區、陜西地區。將陜西地區作為一個獨立的區域,雖然是策展視角的體現,但也有其學術立足點。近年來,陜西地區發現了較為豐富的新石器時代玉器文化遺存。這些玉器文化遺存從時間上涵蓋了新石器時期不同的文化時段,從空間上覆蓋了關中、陜南、陜北三個不同的文化區域。而且,陜北屬於北方文化圈,關中屬於中原文化圈,這樣獨立出來不僅能彌補前五個區域沒有涉及的“以長城地帶為重心的北方地區”,也能以陜西關中地區作為代表,特別是通過關中地區太平遺址的最新考古發現,一窺中原地區史前玉文化的發展概貌。
分析史前玉器在不同階段不同區域對文明起源發展模式的影響是展覽敘事的第二大重點。研究顯示,在距今5500年至4300年的古國時代早期,也即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以紅山、良渚、石家河、大汶口文化的崛起為代表。這一時期中國各地史前文化加速發展並相繼達到區域文明的巔峰,是中國文明起源的首次高潮;在距今4300年至3800年的古國時代晚期,相當於中國新時期時代末期的龍山文化,以陶寺、石峁和中原核心區的區域文明中心為代表。這一時期跨區域間的交流頻繁,不同文化的碰撞和交融加劇,併發展出新的文明形態。
結合上述研究成果,展覽選擇第一階段的紅山、良渚和第二階段的陶寺、石峁四個典型遺址,進行區域文明起源模式分析。在分析每個遺址時,則從遺址所體現的社會複雜化以及玉器在社會複雜化過程中獨特而重要的作用兩個層面上展開。社會的分化和複雜化,是不同的人及人群所掌握的資源、技術,包括知識體系以及思想觀念的不同而導致的。同時,也正是因為上述諸種不同,形成了不同的文明起源發展道路和模式。玉器作為當時最重要的資源、最高端的技術和承載著豐富精神內涵的物質載體,則成為推動不同文明起源發展道路和形成不同發展模式的重要力量。
探討史前玉器在中華傳統禮制文明起源和發展中的作用是展覽敘事的第三大重點。禮是中國傳統社會的核心內容,是中華文明有別於其他世界文明的獨特品質。根據《説文解字》解釋,“禮”是一種通過事神媚神以期獲得福佑的行為。新石器時代中晚期,隨著生産力的發展,社會開始出現貴賤和貧富的分化,相應地,祭祀的次序和等級也逐漸有所區分,程式和資格也必須得以認定,而這種區分和認定則會進一步強化社會的分化,從而逐漸形成對權力的尊崇。當這種區分和認定被不斷規範並最終實現制度化時,中華禮制文明便得以真正形成。所以,正是在天人相通、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和認識論基礎上,中華文明逐步凝練昇華出禮敬天地、宗事先祖、尊崇王權的禮制文化,即所謂“禮之三本”。
在漫長使用石器的基礎上,中國古人發現了“石之美者”。“玉由其奪人的物理性質和中國傳統的天人合一觀念而成為最佳和最主要的交通天人的媒體”,因此,古國時代的人們將祭天、崇祖、尊王的意蘊深植于玉器的器形或紋飾中,使其成為最重要的祭祀禮儀用器。
構建展覽敘事文本。
陜歷博用三個單元“技術·流變”“區域·文明”“玉禮·中國”,分別勾連起展覽的三大敘事重點,從而構建起展覽的敘事文本。
第一單元的“技術·流變”分為“美玉良工”和“玉華四方”二章。其中,第一章的“美玉良工”又分為“何以為玉”和“切磋琢磨”兩節,重在闡述玉器的概念和製作工藝;第二章的“玉華四方”則通過“玉出東北”“瑾瑜東南”“瓊林海岱”“玥凝江漢”“玉璨隴右”“玉潤三秦”六節,勾勒玉器在不同區域的分佈和傳承,以及玉器在不同時空下的交流互動。
第二單元的“區域·文明”分為四章。其中,第一章的“遼西聖地——紅山”分為“祭祀中心”“唯玉為葬”兩節,第二章的“水鄉澤國——良渚”分為“聚落繁榮”“權力信仰”兩節,第三章的“中土之國——陶寺”分為“王城氣象”“王權至上”兩節,第四章的“河曲石城——石峁”分為“聚落城防”“藏玉于墻”兩節。分別從遺址所體現的社會複雜化以及玉器在社會複雜化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兩個層面上,闡釋四個遺址不同的文明發展道路和模式。
第三單元的“玉禮·中國”分為三章,展示了史前玉器所蘊含的祭天、崇祖、尊王這“禮之三本”的深厚基礎。第一章的“恭祀天地”通過“璧象天道”“琮貫方圓”兩節,重在闡述古人按照他們所理解的天圓地方觀念製作圓璧方琮,以發揮“制器尚象”和“同類感通”的法力,從而祭祀天地。第二章的“龍飛鳳舞”通過“龍行天下”“鳳舞九州”兩節,重在闡述在“萬物有靈”觀念主導下,自然界的動物被視為天地的使者將生命帶給人類,而隨著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和融合,擷取拼合了多種動物元素的龍鳳形象,更被賦予了超乎一般的神性,不僅被廣為認同,而且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圖騰。第三章的“禮儀萬邦”通過“斧鉞王權”“玉刀皇皇”兩節,重在闡述原本作為生産工具的石質工具,伴隨著財富的累積,社會分化的日益明顯,被改用玉料製作,其功能也相應地變成了象徵軍權王權的符號。
3 創新理念下的展覽展示傳播
陜歷博創新性地構建了“一軸、一線、一區”的展示體例,以及“1+N”的多種傳播手段,以充分展示展覽的宏大主題和豐富內容,並力求在更大範圍向更多受眾傳播分享中華文明起源研究這一重大學術成果。
所謂“一軸”,即文物展示中心軸。陜歷博從全國15個省區市48家文博單位,精挑細選了450余件玉器精品和其他相關文物作為主要展品。文物展品中既有各個文化中的代表性玉器,如紅山文化牛河梁遺址出土的勾雲形器、斜口筒形器,良渚文化反山王陵20號墓出土的神人獸面紋玉琮、玉璧、玉鉞等,陶寺遺址王級大墓出土的玉鉞,石峁遺址出土的墨玉牙璋、玉人頭像等;也展示了最新考古發現的玉器遺存,如體現太平遺址中心性聚邑性質重要物證的12件玉器,就是最新重大考古發現的首次公開展出。
所謂“一線”,即內容輔展線。文物自己不能説話,通過輔展文字、圖表、模型、輔助展品、設施等多樣化的展示元素,可以與文物展品一起共同詮釋展覽意義。博物館藏品的價值和意義“應該由其原存的脈絡中去探索,或即盡可能地保存于其原始脈絡中,才能彰顯其較完整的意義”。為了讓展品“重回”其原始脈絡,此次展覽陜歷博創新性地在相關章節運用了十二張地圖以更直觀地呈現展品“故事”發生的時間、空間以及其所處的文化情境,讓它們與其他展示元素一起共同串聯起展品的原始脈絡,從而更直觀地編織起展品的“意義之網”。
所謂“一區”,即互動體驗區。在雙層“回”字形的展示空間中,將大約120平方米的中心空間獨立出來,設置了影視放映、供拍照打卡的造型墻、展覽學術資源分享、青少年活動區域等內容和板塊,以滿足不同觀眾進一步探究體驗展覽內容的需求。
所謂“1+N”的展示傳播手段,即以展覽本身作為主項目,同步規劃與展覽內容相配套的學術講座、學術會議、學術圖錄、通俗讀物、教育活動、宣傳活動、觀眾調查、文創産品等子項目,從而形成展覽多樣化的傳播模式。目前,展覽配套學術講座已舉辦了18期,共有大約150余萬人線上或通過回放收聽了18位學者關於玉器與“早期中國”的研究成果分享。40余萬字的學術圖錄即將付梓印製,“策展人説玉”教育課程和通俗讀物的編撰已經啟動,核心配套文創産品2022《陜博日曆·玉韞九州》已經成功出版發行,其他各個子項目也都在陸續推進中……
“玉韞·九州”展所聚焦的時代是中華文明誕生和早期發展的關鍵階段,不僅波瀾壯闊,而且異彩紛呈。如何用博物館展覽講好這個宏大的主題和偉大的故事,策展團隊面臨著很多挑戰和困難。但兩年多來,陜歷博積極迎接各種挑戰,在不斷的“否定之否定”過程中,希望能在“早期中國”系列展覽第一部“彩陶·中華”展的良好口碑上續寫新的篇章。
陜西歷史博物館供稿/圖
來源:陜西日報 責任編輯:姬雯
(原標題:文物大展講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