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手描繪，社火臉譜展新顏

一張臉譜，如何展現人的喜怒哀樂、善惡忠奸？寶雞社火臉譜用它濃烈奔放的色彩、飄逸靈動的紋路告訴了人們答案。

社火臉譜是中國臉譜文化的重要代表，起源於原始社會的狩獵及巫術、宗教假面。先秦至漢唐時期，假面的巫術意義逐漸削弱，發展為各種歌舞雜耍面具。宋代以後，隨著戲曲的成熟，歌舞面具發展成為戲曲臉譜。在陜西，秦腔的發展壯大對社火産生強大影響，秦腔臉譜進入社火，成為社火臉譜繪製技藝産生的基礎。

寶雞是民間社火藝術之鄉，寶雞社火臉譜尤以表現周秦歷史及傳説人物見長，老藝人們把社火臉譜圖樣刻畫在泥、紙模、木馬勺、梭子、木鏟上。漫長的歷史和悠久的傳統文化習俗，為社火臉譜刻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它不僅有周文化“大儺”涂臉的遺痕，還有移形于殷商青銅器上饕餮、夔龍等圖案的印記，兼有商代遺風。

上下五千年，繪製方寸間。在經歷了久遠年代的時光雕琢和世代民間藝人的傳承、保護和發展之後，寶雞社火臉譜繪製技藝從構圖、設色、繪畫和修整等方面，皆已自成體系。

■ 始於愛好 成于藝術

跨越漫長歲月，有人為社火臉譜“癡狂”。

今年86歲的李繼友祖籍江蘇如皋，1957年從同濟大學肄業後，因支援大西北建設來到寶雞，成為一名高中教師。1958年春節，酷愛繪畫的他第一次見到西府社火遊演後，便與色彩明麗、造型粗獷的社火臉譜結下不解之緣。

“從那以後，每年只要有社火演出，我都會拿著小本子一路跟隨社火隊伍描摹臉譜。”回憶過往，老人眼睛裏仍然閃著光。那時候，他經常在節假日走村入戶，尋訪民間老藝人，拜他們為師，學習各種臉譜的畫法。

寶雞社火臉譜具有的造型粗獷，紋樣稚拙，色彩濃烈而奔放的藝術特點，源自其自成一派的繪製技藝。

“拿臉譜的譜式來説，有對臉、破臉、碎臉、懸臉、轉臉、定臉……”李繼友介紹，“顏色是表現臉譜人物性格的基本語言，老藝人專門編有口訣，‘紅為忠勇白為姦，黑為剛直灰勇敢，黃為猛烈草莽綠，藍為俠野粉老年；金銀二色色澤亮，專畫妖魔鬼神判’。”

此外，老藝人還總結出畫眼、畫眉、畫口的口訣，形成了一系列的紋飾、眼神、色塊等程式化的要求。而民間藝人在創作時，會根據不同人物進行不同的臉譜設計，以誇張變形的手法，加進象徵性、寓意性的紋樣，來表現人物不同的身份和性格。

1982年，李繼友從多年來收集的社火臉譜中精選出200多幅，寄往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中國陜西社火臉譜》一書。在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李繼友通過拜訪名師、實地考察等方式，從保護民族文化、民間藝術的角度重新審視社火臉譜。在走訪中，他發現民間社火承載著人們辟邪驅瘟、納福求祥的美好願望，而在西府農村，人們認為桃木、柳木、葫蘆等物件也具有吉祥寓意，有的農村還會把蚩尤圖案畫在木馬勺上。李繼友由此得到啟發，開始研究創作社火馬勺臉譜。

從繪製第一個蚩尤馬勺臉譜至今，李繼友已繪製了數萬個社火馬勺臉譜。他的作品曾多次參加國內民間藝術展覽，並獲得1989年“全國首屆中國民俗畫大獎賽”特別獎、“全國首屆民間工藝美術佳品及名藝人作品展”優秀獎、2000年“首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作品暨工藝美術精品博覽會”金獎和優秀創作獎等。李繼友也多次應邀赴日本、加拿大、法國等地表演社火馬勺臉譜繪製技藝。

社火馬勺臉譜為社火臉譜繪製技藝提供了新的繪畫載體，讓傳統臉譜“立”了起來。

2006年，李繼友被授予“中國工藝美術大師”榮譽稱號；2008年6月，他獲得“陜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社火臉譜繪製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稱號。

■ 承古啟新 用情守藝

如今，行走在寶雞的大街小巷，人們經常被融入新元素的社火臉譜吸引。這些社火臉譜大多出自寶雞民間社火藝人胥軍權之手。

10月21日，在位於寶雞西府裏文化藝術村的“胥軍權社火臉譜藝術館”裏，胥軍權正專注于一張臉譜的繪製。在剛柔相間、時重時輕的筆墨遊走間，一個精美的“青龍”臉譜的輪廓就展現在記者眼前。

胥軍權出生在被稱為“社火窩子”的寶雞高新區天王鎮。這裡的人們有著濃郁的社火情結，每逢正月都會組織社火表演。“打記事起，村裏的社火氛圍就很濃厚，我從小在長輩那裏聽到許多社火故事，這讓我十分著迷。”胥軍權説。

1977年，受同村社火老藝人任銀福啟蒙，胥軍權開始對社火臉譜情有獨鍾。從那時起，他遍訪周邊的社火老藝人，專心收集民間社火臉譜百餘幅，並自繪成冊。1986年，他拜陜西省民間工藝美術大師賈好全為師，認真學習社火臉譜繪製。後來，他又在師兄李繼友的熏陶下，學習繪製社火馬勺臉譜。

胥軍權繪製的臉譜線條流暢、著色艷麗，極具神韻，頗受老師欣賞。賈好全老人在臨終前還將他親手繪製的44張社火臉譜圖樣，送給了胥軍權。

在多年的傳承、探索和創新中，胥軍權在“青、赤、黃、白、黑”五種傳統基礎顏色上嘗試增加了更多色彩。“這一件是我最受歡迎的原創作品，名叫‘十大財神’，裏麵包含了范蠡、比幹、白圭等人物臉譜。在這件作品裏，我嘗試加入更多顏色，讓整個作品看起來更加鮮艷，更符合現代人審美。”講起墻上“1大9小”共10個臉譜拼接而成的一件作品，胥軍權滔滔不絕。

“除了社火臉譜以外，我會更加強調各種創意創作，比如社火臉譜的書畫形式錶現、大型戶外景觀的呈現等。”胥軍權説。吸引人們的巨型臉譜作品，正是胥軍權成功的創意實踐之一，也成為社火臉譜的新表現形式。

2014年，胥軍權被陳倉區縣功鎮翟家坡村聘為美麗鄉村建設設計師。他使用玻璃鋼基底和環氧樹脂技術，為該村創作出巨型社火臉譜雕塑。2018年，他又給翟家坡村創作了6米高的巨型社火臉譜雕塑。

2021年，胥軍權在金臺區西府老街西府裏文化藝術村成立了社火藝術館。在這裡，他開設研學課程，致力於社火臉譜的傳承發揚。“大人和小孩都可以親自體驗在不同載體上繪製臉譜，這也能讓更多人了解社火臉譜文化。”胥軍權説。

■ 回歸傳統 賡續薪火

在寶雞，社火臉譜不僅是一個極具西府特色的文化符號，也是屬於一代人的記憶。

“對咱這種喜歡吃西府面的人來説，沒有馬勺臉譜的麵館是缺乏靈魂的。”10月21日，在西府老街，遊客陳洪濤告訴記者。社火馬勺臉譜本身就有濃濃的“西府味道”，它所呈現的文化內涵和地域特色，能在很大程度上激起人們的情感認同。

古老淳樸的社火臉譜，不但具有濃郁的地方風情，而且具有浪漫的民族情感和神奇的藝術想像。

日前，記者走進位於陳倉區的寶雞社火臉譜博物館，展廳裏陳列的臉譜展品琳瑯滿目。張星是這座民間博物館館長，也是寶雞市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産社火臉譜繪製技藝代表性傳承人。

如何讓社火臉譜走進尋常百姓家，是張星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近幾年，隨著“國潮風”的興起，人們開始關注傳統的民間藝術。張星敏銳地洞察到，這是將社火臉譜推到年輕人群體中的一個好機會。

這些年，張星與一家杭州絲綢企業達成合作意向，將設計出的臉譜圖案印到絲巾上。絲綢質感搭配著絢麗大方的臉譜圖案，藝術氣息濃厚，受到不少消費者的青睞。閒暇之餘，張星還設計了一套“群英譜”臉譜書籤，主圖為孫悟空、關公、包公等中國民間傳統人物形象，人物勾畫細緻，設計文雅，一經推出廣受好評。

今年7月27日，中國郵政集團有限公司西安市分公司推出4枚“秦腔—馬勺系列”彩色郵資機宣傳戳。在當天的發佈活動現場，張星創作了一批社火臉譜信封，將這一傳統非遺與郵票書信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在全新的市場需求下，張星與他的社火臉譜找到了更加豐富與多元化的藝術內涵，讓寶雞社火臉譜繪製技藝煥發出新的活力。

“要想將社火臉譜傳承下去，就要將其融入現代生活、滲透到日常生活，讓更多人了解社火臉譜，讓傳統文化綻放絢爛之花。”張星説。本報記者 段承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