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大熊貓的愛情

大熊貓愛上樹（資料照片）。 本報通訊員 曹慶攝

大熊貓的標準照（資料照片）。 本報通訊員 曹慶攝

漫畫 田芳昕作

春天來了，秦嶺低海拔處和溝谷裏的積雪率先消融，包裹了大山整個冬季的“白棉被”也漸漸化作晶瑩的小溪，汩汩匯成小河，一邊奔跑一邊歡唱，喚醒沿途的一切：肅穆了一冬的樹木換上嫩翠的衣衫，讓山變得活泛起來；沉睡了一冬的草木鼓足了幹勁兒，長出飽滿的芽苞，孕育出一朵朵花蕾……嫩芽挂著露珠，山花迎著暖陽。雀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喚醒了秦嶺的春天，以及春天裏秦嶺大熊貓的愛情。

春日發出“愛情信號”

“開春後的巡護工作非常重要，尤其要注意大熊貓種群的動向，因為春季是它們一年中最重要的時期。”陜西佛坪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岳壩保護站巡護員王召金回憶起當時的畫面，“那是2月21日的巡護偶遇，我覺得就是大熊貓開始發情的一個信號！”

那天清晨，霞光破霧。王召金和鄭明友收拾行裝開始上山巡護。因為他們知道，被漫天大雪憋悶多日的動物們一定不會錯過感受暖陽的大好時機。不出所料，當他們行至團坪時，果然就發現了“情況”：山坡上，活動著一群“踏青”的金絲猴。在藍天映襯下，加上遠處被雪覆蓋的山巒作為背景，那些點綴在林間的金光閃閃的“絨線團”格外顯眼。

“少説有60多只！能遇上這樣一大群川金絲猴已是驚喜。但是，在佛坪，沒有‘國寶’大熊貓的現身，故事就好像缺了‘一號主角’一樣。”王召金笑著説，“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們的呼喚，大熊貓還真的就與我們來了一場偶遇。”

觀察清點完猴群數量，二人繼續樣線巡護工作。剛走出幾十米，就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二人扭頭一看，只見一隻大熊貓從河邊的巴山木竹林拱了出來。二人趕緊躲到樹後，探出頭來偷偷觀察。大熊貓好像並未發現他們，悠然自得地踱著標準的熊貓步，橫穿過二人剛剛走過的巡護道，走入對面陽光更充足的竹林中。

回到保護站，鄭明友和王召金興奮地與同事們分享見聞。聽到消息後，三官廟保護站的巡護員何夷棟説：“我最近也遇見了兩隻大熊貓！一隻在灰窯灣溝溝口的棗皮地裏，它屁股翹得老高，倒立著，對著樹榦撒尿，像耍雜技一樣！另一隻是我在蒸籠場一帶巡護時看到的，它正在竹林裏行走。”

按慣例，每年的3月中旬至4月上旬，是秦嶺大熊貓的聚群爭偶的交配期。今年還在2月裏，短短幾天就多次發現難得一見的野生大熊貓，眾人感嘆：秦嶺大熊貓一年一度的愛情故事即將上演了！

“比武招親”的愛情

期待中，大熊貓棲息地上的“哨兵花”鐵筷子花競相開放了。看似柔弱的身軀頂著粉白色的花朵，從晶瑩的雪被中探出小腦袋，給人們捎來一份“密函”：我開花了。這預示著秦嶺大熊貓的“婚期”就要來了。

由於大熊貓發情期較短，“密函”就顯得格外重要，好在“密函”從不失信。好事也總比期待來得早，進入3月後，巡護員們與野生大熊貓偶遇的次數有增無減。

接到春的信號後，野生大熊貓開始用種族相傳的方式尋找愛情。大熊貓們在樹榦上、石頭上蹭蹭肛門，利用尿液和肛周腺分泌物傳遞“愛情信號”：告知異性“我在附近等你”，同時警告同性“注意回避”。

經過約半個月的醞釀，秦嶺大熊貓婚期的另一個“告密者”——齒萼報春花來了。伴隨著齒萼報春花的盛開，接收到“愛情信號”的野生大熊貓們的愛情愈加濃烈，逐漸形成以雌性大熊貓為“公主”、由數只雄性大熊貓組成“求婚團”的熊貓方陣。

聯想起大熊貓日常的紳士模樣，大家一定會以為這個方陣充斥著浪漫氣息，可是實際上，野生大熊貓的愛情是“比武招親”，勇者勝、敗者溜。愛情越濃烈，競爭越慘烈。

3月14日，保護區的時耀武等人就偶遇一個大熊貓“求婚團”。當時，為了博得樹上一隻熊貓“公主”的歡心，樹下的熊貓“騎士”們吼得震天響，打得你死我活。“説實話，工作這麼多年我也見過野生大熊貓很多次，但它們這副樣子還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此刻的大熊貓是很危險的！”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時耀武笑著説，“曾有一位女同事當場就被嚇跑，我不甘心就此離開，就遠遠地觀察著。”不同於巡護員的提心吊膽，對“搏殺”早已司空見慣的“公主”，則顯得異常平靜。也許是沒挑到心儀的對象吧，觀望了一會下面的戰況後，它就隻身溜下樹，慢悠悠地向山脊走去。一群“求婚者”見狀，立即停止了打鬥，紛紛跟隨著“公主”，齊刷刷地邁起“八字步”離開戰場。山林重新歸於平靜。

“當參與打架的熊貓數量較多時，就説明它們還沒分出勝負，還沒到要婚配的時候。”巡護員何義文説，“今年，我遇到母熊貓身後‘求婚團’的陣容是最龐大的一次，竟然有7隻公熊貓。那競爭真的太激烈了！”

3月22日，巡護嚮導蒲春舉等人見到一場熊貓“大婚”。“求婚團”中的一隻公熊貓經過與其他競爭者一場場的激烈搏鬥後，最終守擂成功，維持了“熊貓王”的地位。在樹上欣賞全程的母熊貓見狀，充滿愛意地從“繡樓”走了下來，“熊貓王”終於抱得“美人”歸。其他的戰敗者，有的灰溜溜地走開，有的無可奈何地目睹心上人與情敵在秦嶺的春天裏共沐愛河。

不過“情場失意”只是暫時的。在大熊貓每年短暫的發情期內，每只大熊貓都有多次求偶機會。為了確保自己的孩子在秋後出生，每一隻想生下寶寶的母熊貓都會不止一次懷抱繡球搭建擂臺；每一隻成年公熊貓也不單單加入一個“求婚團”。那些敗下陣的公熊貓為了能擁有自己的後代，會儘快抖擻精神，或是在小溪裏洗個冷水澡，或是在地上舒展四肢躺一躺，又火力全開地加入另一個“求婚團”，開始又一波的攻擂。

愛情永不落幕

隨著鐵筷子花結出蓇葖果、河谷的四照花綻出新葉，大熊貓團隊一場場熱熱鬧鬧的愛情大戲便開始落幕。“戰神”們紛紛就此別過，與曾經心儀多日的母熊貓分道揚鑣，各自回歸“獨行俠”的生活模式。

“與人工飼養大熊貓‘拉郎配’式的愛情不同，野生大熊貓這種聚群爭偶的繁殖策略有利於強壯者的基因得到傳遞，有利於種群始終處於健康狀態，有利於種群數量保持穩中有升。”佛坪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正高級工程師、副局長馬亦生説。

接下來，懷孕的母熊貓帶著愛的結晶，經過數月的竹林跋涉，在高海拔的秦嶺箭竹林中度過夏天，于秋末冬初在巴山木竹林中的石洞裏生下自己與“熊貓王”的愛情結晶，並獨自撫育小寶寶成長。

“大熊貓要在洞穴中生下幼崽，並在洞裏陪寶寶度過約一週的禁食期。洞穴對大熊貓繁育成功和幼崽的存活至關重要。”著名大熊貓專家、全國第四次大熊貓綜合調查陜西省專家組組長雍嚴格介紹，“大熊貓秦嶺亞種與四川亞種在選擇産仔場所時存在不同之處。岷山、邛崍等山系的大熊貓主要是利用大樹樹榦下部形成的洞穴作為産仔、育幼的巢穴，而秦嶺山系的大熊貓則利用自然石洞作為産仔、育幼的場所。”

雍嚴格説，在秦嶺，野生大熊貓們看似都是“獨行俠”，但它們一生中的每一天，其實都有人類用愛心在默默陪伴。因為有了人類的呵護，它們才擁有著溫馨的家園，才有著它們無憂無慮的生存和自由的愛情。正是人類傳遞出的溫暖力量，才讓熊貓們每一個春天的愛情都轟轟烈烈、開花結果。

轟轟烈烈的求偶大戰結束了，雌熊貓“滿載而歸”，開始偉大的孕育；雄熊貓則開始恢復“流浪漢”的本性，在山林裏自由地浪蕩。只有每次站在求偶大戰週邊“觀戰”的那些小熊貓們，一時還走不出大戰的“陰影”，它們得在觀摩了前輩的愛情經驗後，靜下來，揣摩思考出一些經驗來，以備成年之後很好地參與到愛情搏殺的戰場，以延續熊貓家族生生不息的“煙火”。本報通訊員 曹慶 記者 田芳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