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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全世界背過身去 書依然平等待你

推薦理由:本書精選白岩松、周國平、劉震雲、馬未都、陳魯豫、武志紅、李昌鈺等國內一線文化思想名家的演講實錄,聚焦求學、擇業、責任、情感、心理等與青年人密切相關的主題,分享各自的成長經歷與生命感悟,是一部面向當代青年的優質人生指南。內容極富感召力和傳播性。

回望一下我自己的人生書架,或者説我的人生目錄。10歲以前,對我最重要的一本書是《新華字典》;10—20歲對我最重要的一本書是《朦朧詩選》;20—30歲對我最重要的一套書是長篇歷史小説《曾國藩》;30—40歲對我最重要的是老子的《道德經》;40—50歲對我最重要的是為學生們看的書,因為我已經開始帶研究生;50—60歲對我最重要的書,還沒有答案,我猜測有可能是正在重讀的《紅樓夢》。

這份書單中的前四種,在以前的聊天中也經常提及,但是今天想換一個角度解讀它們。

首先説《新華字典》,如果沒有《新華字典》,我們走不進浩如煙海的漢字世界。這個答案其實有點兒像抖機靈。但是,當我總聽到有人抱怨“中國人怎麼不讀書”的時候,經常會反問一句:“中國人什麼時候讀過書啊?”

新中國成立前,我們國家的文盲率超過80%,相當一部分文化傳承是靠爺爺奶奶講的故事、戲班子走街串巷的演出、説書人的講讀。民國時期發行量很大的報紙《大公報》,1938年的發行量也不過七八萬份,因為識字的人不多。因此,新中國在20世紀50年代取得了兩個巨大的進步:一是男女平等,二是“深抓猛抓”的掃盲運動,連陳毅都當過掃盲委員會的會長。20世紀60年代,中文拼音的大力推廣,對掃盲運動起到了繼續深化的作用。

想想看,一個文盲率曾經超過80%的民族,到現在為止,青壯年文盲率已經低於2%,國民文盲率已經低於5%。這是一個多麼巨大的飛躍。只有當文盲越來越少的時候,全民閱讀才成為一種可能。

在河南這片土地上,能看到很多文物。殷商時期,老祖宗把漢字刻在龜背上,這些甲骨也是在河南安陽出土的。作為一個中國人,不讀書去哪兒感受漢字之美?漢字是象形文字:眼睛死了就念“盲”;心死了就念“忙”;在這片很重家庭觀念的土地上,家裏有女兒,有兒子,就湊成一個“好”字。除了中國,全世界都找不到這樣優美的表意文字。

更重要的是,漢字有其組合之美。我經常告訴我的學生,要認真對待寫作,要有字斟句酌的“潔癖”,因為你的每一次寫作都是在“重新發明”中文。“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短短二十個字,無一生僻,但組合在一起,是千古名篇。這就是讀書的一個重要理由,讀自己的母語最美的內涵。

接下來,到了第二本書《朦朧詩選》。有本書叫《十八歲給我一個姑娘》,我的十八歲給了我一個樂隊和一本詩集。那個樂隊曾在1986年5月登上北京工人體育館的舞臺,主唱崔健唱了一首《一無所有》;那本詩集是《朦朧詩選》。一個人年輕的時候遭遇什麼,什麼就有可能深深地改變你的一生。我很慶倖我在十八歲的時候與它們相逢,由此得到了一種全新的人生態度,全新的價值觀。

比如“在沒有英雄的年代裏,我只想做一個人”,比如“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再比如“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直到今天,這一切仍在我內心深處。年紀越大,十八歲對我的影響越清晰。

這就是我選出這本書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今天我要通過自己的“十八歲之書”反問在座的各位:你的青年時代也有這樣一本書嗎?它塑造你、改變你了嗎?

再來説20—30歲的《曾國藩》。1993年,我二十五歲,開始做《東方之子》節目主持人。在我前面,沒有可模倣的對象,因為我們是第一撥新聞主持。面對我要採訪的每一位“東方之子”,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自然還是困惑的:我該問什麼樣的問題?人是什麼?人性是什麼?

剛做了幾個月的《東方之子》主持人,我的製片人時間(他的名字就叫時間)推薦給我一套他自己正在讀的書《曾國藩》,上中下三卷。我斷斷續續用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把它讀完。永遠記得我將最後幾十頁看完的那個下午,捨不得告別,太陽照在我當時住的那間半地下室的墻上,光影不斷變化,直到完全落山。

那個下午為什麼令我印象深刻?因為二十五歲的我,讀懂了人性之複雜,從而改變了很多觀念。我不再把人簡單地分為“好人”和“壞人”,書裏的每個人似乎都是好中有壞,壞中有好。閱讀的一個重要理由,就是讀懂人性的複雜。當你真的讀懂了,未來的路就好走了。

到了我30—40歲之間……誰説男性沒有更年期?可能我的更年期來得比較早。這個時候,所謂“小有成就”,內心卻越來越惶恐: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要去哪兒?什麼是成功?成功重要嗎?成功之後又是什麼?……這些問題開始迎面襲來,而且沒有答案。我很慶倖,這個階段我遇到了我的生命之書《道德經》。

為什麼叫生命之書?

我覺得人到了一定的歲數,一定要有一本時常翻閱且常讀常新的書。它可以在你迷茫不已的時候,幫助你答疑解惑;在你歲月靜好的時候,提醒你未雨綢繆。

對於西方人來説,他們的生命之書可能是《聖經》;對於阿拉伯世界的人來説,他們的生命之書可能是《古蘭經》;對於信仰佛教的人來説,他們的生命之書也許是《心經》《金剛經》。

我們的生命之書是什麼?是《論語》?是《紅樓夢》?抑或是有些人所推崇的《厚黑學》?都有可能。

我幸運地遇到了《道德經》,它解決了我的很多問題並在繼續解決著我的問題。比如,當我在某些事情上“成了”,可能會産生一種驕傲自滿的情緒。可是《道德經》告訴我:最遼闊的水域是江和海,因為它位於低處。海納百川嘛。於是我會突然明白,自己應該從一種“高”的狀態,回歸到一個“低”的位置。

再比如《道德經》告訴我:人活著的時候身體是柔軟的,死亡之後就僵硬了;草木在生命旺盛的時候是鮮嫩的,一捏都能出水兒,死亡之後就乾枯了。因此,強硬是死的資訊,柔軟是生的信號。懂得了這一點,你還會像年輕氣盛時那樣,時時處處呈現一種強硬的姿態嗎?《道德經》之所以是“生命之書”,因為它可以不斷地給我答案。

到了40—50歲之間,我無法單獨列出某一本“生命之書”了。在這個階段,我更多的是陪學生看書,引領他們閱讀。平時我不給別人開書單,因為沒法開。我不知道你當下的需求是什麼,困惑是什麼。但是,帶學生總要開書單。也正是在這十年,為學生開書單、領著學生看書的過程中,我越發感受到了大學校園裏的很多問題。

現在中國的閱讀問題不是不讀書,而是原本該讀書的人不怎麼讀書了,比如大學生,甚至大學的老師;而原本“不該”讀書的人──最廣泛的普通民眾,在網際網路的內容普及之下開始閱讀文字了,且不説閱讀的內容是什麼。

我帶的研究生都來自非常好的學校,每屆十一個學生,學制兩年。除了每月要上一天課之外,其餘的重要學習內容就是按照我給他們開的書單去讀書、寫書評、評書評。每月至少讀三本書,認真看,不能偷懶。這些名校生經常為此叫苦不迭。我説過這樣一句話:“我怎麼覺得你們是高中畢業直接上的研究生呢?”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我認為這些大學生在本科階段該有的閱讀訓練沒有完成。

一個月讀三本書就很辛苦嗎?在國外,像耶魯、哈佛這樣的大學,文科的研究生一年不讀一二百本書過不了關。英國的文科本科教學中,每學期都有閱讀周。這一週,什麼課都不上,就是按老師開的書單去讀書,下周回來就考試。大學老師,尤其是文科老師,除了正常的課堂授課,相當重要的教學內容就是給學生開書單,引領學生去讀書。

如果我們的老師都不怎麼讀書了,孩子們怎麼會讀書呢?從小學讀到大學乃至讀研究生,其實,受教育的過程就是一個被某種壓力驅趕著讀書的過程。如果一個人在上學期間沒有養成讀書的習慣,指望他走出校園以後開始愛讀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學階段是要完成基礎的閱讀任務的,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必讀書目。就像我跟夫人結婚後,兩人打開各自的書箱一看,幾乎大半的書都是一樣的,因為它們是必讀書。

在我們那個年代,不要説尼采、薩特、叔本華等人的作品,像《傅雷家書》《美的歷程》、代表當時前沿思考的“走向未來叢書”和“走向世界叢書”,等等,我們都是讀過的。那個時代如果不讀書,想談戀愛的可能性都不大。一個男孩聊不了這些,哪個女孩會理你?

最後,50—60歲期間,對我來説最重要的書可能是《紅樓夢》。大學畢業那一年,我認真地讀過一遍《紅樓夢》,最近是在重讀。

關於重讀,我想多談一點感受。我在二十五歲那年第一次讀《曾國藩》,時隔二十四年又重讀了一遍,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書裏的大部分細節我都忘了,就像很多人抱怨自己“看完書記不住”一樣,但讓我欣慰的是,二十多年來,我已經是那本書中所呈現的道理和價值觀的踐行者了。它已經改變和塑造了我。

《紅樓夢》具有同樣的概念,我在重讀的時候,感受跟原來完全不同。《紅樓夢》的核心不是寶黛之戀,不是風花雪月的故事,它的核心蘊藏在“葬花”這個細節之中:看萬紫千紅開遍,轉眼間,誰關心落花流水?這是一個生命的大迴圈,週而复始。紅樓為什麼是場夢?到了50—60歲這個年齡,才具備了深讀《紅樓夢》的基底,而且也的確要細讀《紅樓夢》了,這也是生命自身的需要。

通過解讀這樣一份生命書單,梳理了我自己的心靈成長之路。同時與各位年輕的朋友分享:讓自己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所學,有所悟,從拿得起,到放得下,再到想得開──這是我們讀書的理由。

來源:天津日報  責任編輯:石進玉

(原標題:哪怕全世界背過身去 書依然平等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