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鐘：金石之聲悠漾千年

景雲鐘。 記者 車喜韻攝

二○一九年六月十八日，景雲鐘靜靜地“立”在西安碑林一個小亭中。記者 車喜韻攝

景雲鐘上唐睿宗李旦的御筆。記者 車喜韻攝

西安鐘樓上仿製的景雲鐘。 記者 車喜韻攝

一九五三年，景雲鐘搬入西安碑林途中。 資料照片

“鐺、鐺、鐺……”1300多年前，它懸挂在唐長安景龍觀鐘樓上用以報時、為萬民祈福，整個長安城都能聽到它清脆悅耳的聲音。

它的身上不但鑄有飛天、翔鶴、走獅等精美圖案，還有唐睿宗李旦的御筆，世所罕見。

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年復一年美妙的辭舊迎新鐘聲，就是來自它。

古都西安的居民則更有福，每天整點時西華門報話大樓就響起它清脆渾厚的聲音。

它就是現藏于西安碑林博物館的景雲鐘。

姓名：景雲鐘

年齡：1308歲

職稱：國寶級（一級甲等）

戶籍登記時間：1953年

籍貫：陜西省西安市

出生時間：唐睿宗景雲二年（西元711年）

現住地：西安碑林博物館

聯繫電話：（029）87210764

現存的唯一有皇帝御筆的大鐘

在西安碑林博物館戟門東側的一個亭子裏，景雲鐘從1953年起，就一直靜靜地“立”在這裡休息，供人們瞻仰。

“你有沒有發現景雲鐘的頂端‘蹲’著一隻蜷縮身子的神獸——蒲牢，在民間傳説中，蒲牢為‘龍生九子’之一，非常喜歡音律，而且善於嘶鳴，聲音洪亮，並且懼怕鯨魚，一見鯨魚就會大叫不停。於是人們就讓它‘蹲’在鐘頂端，並將撞鐘的長木雕成鯨魚狀。敲鐘時，‘鯨魚’一下又一下撞擊鐘體，使之‘響入雲霄’且‘專聲獨遠’。”講解員陳利峰6月3日在給記者講解時説，“景雲鐘已經1300多歲了，通體高2.47米，腹圍4.86米，口徑165釐米，重6噸，青銅色澤。你看它表面凸出的32枚鐘乳，其實是‘調音器’，可將鐘聲從清澈調至渾厚。可惜為了保護它，已經55年沒有敲響過了。”

景雲鐘鑄工技巧嫺熟，雕工精細，紋飾精美，線條流暢，鐘聲清晰洪亮，音質優美，顯示了唐代高超的冶鑄技術。鐘以銅、錫合金鑄造，採用的是“多範鑄法”，即將鑄模分為5段，共26塊模，一次澆鑄渾然天成，體現了我國古代鑄造工匠的高超技藝。6月10日，西安碑林博物館研究員鄭紅莉在接受採訪時介紹，景雲鐘的價值主要體現在4個方面。

形體龐大，重達6噸，是現存為數不多的唐代銅鐘之冠。1964年，在日本舉辦的世界名鍾大賽中，景雲鐘被推選為世界名鐘。

音律精準。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年復一年美妙的辭舊迎新鐘聲，就來自景雲鐘。

紋飾精美。鐘身被蔓草紋帶分為3層，每層6格，每個格子裏都鑄有飛天、翔鶴、走獅、騰龍、朱雀、獨腿牛等。整個畫面前後順序排列有致，首尾相接。尤其是飛天，靈動飄逸，栩栩如生，臉龐豐滿，身段窈窕，手呈托缽狀，騰空飛翔，其迎風飄舞的衣裙和飄帶，也鑄造得細膩逼真，反映了唐代鑄造藝術的最高成就。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還是全世界現存唯一一個由皇帝御筆撰文，並監工鑄造的青銅大鐘。

記者在西安碑林將唐睿宗李旦的真跡拍成照片。該御書共有18行，每行17字，空格佔14字，共292字，駢體文，其筆法融匯了楷、隸、魏、碑等書法的特點，堪稱唐代的書法精品，是李旦傳世極少的珍貴書跡，故此銘文為研究書法史者所珍視。其內容是宣揚道教教義，闡述景龍觀的來歷、景雲鐘的製作經過以及對鐘的讚揚，是研究唐代道教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

千年後仍是金石之聲

鄭紅莉説：“相傳唐景雲二年（西元711年），唐睿宗李旦巡遊周至，夜宿行宮，夢見霞光滿天，祥雲繚繞，以為吉兆，遂下令鑄鐘以志。因其鑄造于景雲二年，故被稱為景雲鐘。”

景雲鐘最初懸挂在唐景龍觀鐘樓上。景龍觀為唐長安城主要道觀之一，位於長安城西南隅的崇仁坊（今西安市東大街以南、開通巷以東一帶）。

唐開元二十九年（西元741年），唐玄宗李隆基夢見玄元皇帝，也就是老子（李唐皇室因與老子李耳同姓，故與其攀扯親戚關係， 尊老子為始祖， 追封為玄元皇帝，藉以神話李唐皇室，宣示其掌握政權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於是命尚書張九齡與道士到城西南一帶訪求，果真于終南山樓觀得老子玉刻像。玄宗立即迎置於景龍觀大同殿供奉，並將景龍觀改為迎祥觀。

明洪武十七年（西元1384年），迎祥觀移至西安西大街北廣濟街口，景雲鐘隨之遷移，挂在觀內鐘樓上。明萬曆十年（西元1582年）西安城擴建，將鐘樓遷往今天西安鐘樓的位置。據負責遷移鐘樓任務的陜西巡撫龔懋賢所撰《鐘樓碑》記載，當鐘樓移建工程完結之時，把搬遷來的景雲鐘懸挂起來，卻怎麼也敲不響，只得重鑄一口鐵鐘懸于鐘樓上。

民國初年，景雲鐘曾在西安亮寶樓（原西安市南院門西安市委大院舊址東隔壁的一座古樸典雅的中式傳統四合小院中。這裡曾經是珍藏慈禧珍寶的地方，後向老百姓開放，人們遂稱之為亮寶樓）展出，後長期存放於此，供人們參觀。抗戰爆發後，國民政府將景雲鐘外運埋于鄉下避難（另一説法，直接埋于亮寶樓所在的四合院角落）。

新中國成立後，西安市人民政府將景雲鐘迎回古城，仍存放在原來的亮寶樓。1953年，為了更好地保護這口富有神話色彩的景雲鐘，西安市人民政府又將它移入了西安碑林，併為其建了一個獨立小亭存放至今。

值得慶倖的是，1953年搬運景雲鐘的場景被拍攝下來保存至今。從現存的老照片上可以看到，當時的搬運方法非常原始——路面鋪鬆軟黃土，人工前拉後撬，慢慢翻滾移動。這樣動靜極大的搬運方式，引來了眾多圍觀者。當景雲鐘搬運到今西安碑林陳列位置時，再堆土移至確定位置，最後才建亭陳列。

令人驚奇的是，1964年日本舉辦世界名鍾大賽，當時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臺長率團來到西安碑林，會同當地群眾，將景雲鐘重新懸挂起來敲擊。沒想到景雲鐘歷經千年滄桑，依然盪漾著清脆渾厚的金石之聲。

今年82歲的西安碑林退休老職工盧桂蘭親眼見證了這一奇跡：“那是一個夏季的夜晚，大家都在外面乘涼。景雲鐘亭那邊燈火輝煌，我跑過去一看，景雲鐘被吊在一個鋼制的三腳架上，大約離開地面有10釐米。人們用木槌撞擊了幾分鐘，那聲音美妙極了，清脆洪亮，音韻優雅渾厚，聽了使人心曠神怡，真是陶醉！”當時西安碑林的人力根本無法完成這項費力的工作，還專門請了西安回民街的專業搬運隊（回民街搬運隊在西安很有名，陜報過去印報用的滾筒紙都是由該搬運隊負責）。

景雲鐘此次錄音被送去日本參賽後，贏得了世界名鐘的稱號。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將錄製的景雲鐘鐘聲，用於年復一年的辭舊迎新；而西安市西華門報話大樓也將其用於每天的整點報時。

景雲鐘再次被敲響，這就無法解釋明代移至鐘樓懸挂敲不響的問題了。唯一的解釋是，明代人們已經有了文物保護意識，畢竟明代時唐代銅鐘已不多見，又有皇帝的御筆，當然應該想到保護起來才對。

仿製鐘開啟西安“晨鐘暮鼓”

“鐺、鐺、鐺……”1997年的某一天，西安鐘樓上突然傳來了洪亮的敲鐘聲。原來，鐘鼓樓開始舉辦“晨鐘暮鼓”儀式。這鐘聲來自西安市文物管理局仿製的景雲鐘，仿製鐘于1997年懸挂于西安鐘樓基座的西北角，並對遊客開放。

重現“晨鐘暮鼓”的傳統，也為千年古城增添了濃郁的典雅之美和莊重之美，成為那段時期古城西安的一道風景線。

古長安“以鐘鼓司晨”由來已久。漢唐時，長安城中設有鐘鼓樓，鐘鼓報時以規劃時間。元明清時期，西安城設鐘鼓樓報時。到了清末和民國時期，隨著計時鐘錶的逐步普及，“晨鐘暮鼓”這一古代與民眾相連十分緊密的報時制度在西安城消失。西安重啟“晨鐘暮鼓”報時儀式，也主要是為了展示古城宏偉壯觀的歷史畫面。遺憾的是，這一儀式在2012年因故中斷了。

西安市鐘鼓樓博物館工作人員喻軍説：“如今挂在鐘樓上仿製的景雲鐘，其外觀與原鐘近似，通高2.45米，重6.5噸，鐘裙外徑1.65米，紋飾、銘文酷似原鐘，音質嘹亮雄渾，可與原鐘媲美。”

那麼，明代時重新鑄造並懸挂在鐘樓上的鐘現在何處？記者在鐘樓底層見到了這口明代鐘——鑄鐵鐘。遊客中有人直言：“怎麼這麼小？”是的，比景雲鐘近乎小了一半，其形制、鑄造工藝等方面都無法和景雲鐘比擬，但它現在也被當成文物保護起來了。

隨著時代更疊，這口明代時期鑄造的替代景雲鐘的鐵鐘，也與鐘樓離離合合。

1996年，為了保護鐘樓，西安市文物管理局將明代鐵鐘從鐘樓上搬下來，存放到西安小雁塔。2017年又將置於小雁塔的鐵鐘搬回了鐘樓，安置在最底層供遊客參觀。

6月18日，一位小夥子興奮地指著鐘樓上景雲鐘的複製品説：“快看，每年的春晚，我們在中央電視臺聽到的鐘聲，就是這個鐘發出的聲音。”

“是嗎？”同行者顯得異常興奮，“快給我在鐘前照個相。”記者觀察發現，但凡上鐘樓的遊客，都要和這個“景雲鐘”合影。雖為仿製，足可以假亂真！

隨後記者來到西安碑林，看到一位外地女遊客滿臉不高興地抱怨：“這有什麼可看的，還這麼貴的門票？”她身旁的男士邊走邊反駁：“這哪貴了？65元的門票也叫貴？你好好看看，這裡面的寶貝可是很多的，特別是唐代造的那個景雲鐘，美得不能再美了！我們大年三十聽到的辭舊迎新的鐘聲就來自於它，難道你就不想看看發出那麼美妙之音的鐘長啥樣？”

“聽你這麼一説，倒是應該看看哦。”笑容立刻回到了女遊客的臉上。

陜西是文物大省，遊客只要略知一點這件文物背後的故事，再看這件文物時，就不再是冰冷而無聊的了！

唐睿宗李旦是武則天的兒子，在中國歷史上，父親和母親都是皇帝的畢竟是少數。

景雲鐘實物猶存，完整無缺，李旦的墨寶更是彌足珍貴。誰能説清楚，到底是皇帝李旦因景雲鐘而流傳萬世？還是景雲鐘因李旦而意義非凡？

2000年歲末，中國郵政為迎接新千年發行了《中國古鐘》紀念郵票，1套4枚，其中就有景雲鐘。中國郵政又在2001年第一天發行《邁入21世紀》紀念郵票，因了景雲鐘，當時把《中國古鐘》和《邁入21世紀》的首發式選在西安鐘樓旁的郵政大樓廣場舉辦。2000年12月31日到2001年1月1日世紀交替那一刻，西安數十萬人一起參加了這個如同狂歡節般的兩套郵票首發式。

告訴你一個重點——2002年1月國家文物局印發《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景雲鐘被列入首批不得出境的64件（組）珍貴文物之一。

記者 車喜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