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梳理百年中國工人文學史
發佈時間:2024-03-01 09:08:33 | 來源:光明日報 | 作者:王勇 | 責任編輯:孫靈萱作者:王勇(河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回味、咀嚼中國工人歷史印記,為偉大的工人階級立傳、畫像:以文學史的形式反映中國工人階級從苦難抗爭再到當家做主人的歷史,記錄不同行業、不同時期的工人生活,便於後人真切地觸摸歷史。”這是《中國工人文學史》(河北人民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腰封上的幾行大字,準確而鮮明地概括出這本書的學術價值和史學意義。
由李惠敏、田豐、陳國元等人共同完成的這部作品,是一部具有開創意義、較為完備的中國工人文學史。中國文學的歷史非常悠久,中國的史學書寫傳統也非常深厚,但文學史的出現則是20世紀之後的事情了。百年來,各種文學史著作層出不窮,但有關中國工人文學的史著屈指可數。通過比較可以發現,無論是從中國工人文學的敘述時間長度,還是所涉及作家作品之多,抑或所涉及地域之廣、文學體裁範圍之寬,這本《中國工人文學史》都可以稱作中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工人文學史。同時,我國有各種各樣的小説史、散文史、詩歌史、戲劇史,以及各種各樣的文學斷代史、流派史、鄉土文學史等,但唯獨缺少一部工人文學史,這本書填補了我國文學史書寫中的學術空白。
這部作品注重從概念入手,從根本上厘清了工人文學的內涵和外延。它重點考察了工人文學與工業題材文學和工業文學不同的內涵,指出“使用工人文學的概念,就避免了工業題材文學概念的局限,能夠將所有屬於工人範疇的人物均納入其中”。同時指出本書中所用的工人文學概念是廣義上的,“創作者可以是工人作家,也可以是其他作家,只要他創作的作品在內容上反映的是工人生活、工人命運,即為工人文學”。可見,本書所使用的工人文學概念要比工業題材文學或工業文學的概念更寬泛,可以將更多的作家或作品納入文學史的書寫中。同時,工人文學的概念更具包容性,該著作就是要以工人為中心,“以文學史的形式為中國工人階級立傳”,同時也是“以文學史的形式為中國工人階級一百餘年的發展留痕、畫像”。
《中國工人文學史》規模宏大,以97萬字的規模,涉及作家上千人、作品萬餘部,盡可能豐富地收錄工人文學的作品。工人文學在整個中國文學史書寫中相對較弱,長期以來作品底數並不清晰,材料也較為零散,缺乏系統的整理,專門從事工人文學研究的學者也很少,這些都給本書的撰寫帶來極大的困難。以李惠敏為首的課題組想方設法克服各種困難蒐集資料,理清底數,設計結構,出色地完成了書寫任務。本書的內容極其豐富,既有對作家的基本情況、重要作品的詳細內容、作家作品特色價值的記述,也有對中國工人文學起源、歷史背景與發展歷程的勾勒,既有對中國工人文學主題風格、作家作品特色的分析,也有對中國工人文學現象、學術價值和影響的評述,完成了對百年來中國工人文學的全景式敘述,可以算得上中國工人文學的百科全書。
該書的基本框架採用了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既有的時段劃分、敘述邏輯和文本形式,以小説、詩歌、戲劇、散文四大文體為編,劃分為四大板塊,以歷時性發展為經線,建構起板塊分明、線索清晰的敘事體例。在每種文體當中,根據作家的創作情況,或單獨設章,或單獨成節,或幾人成節,或只在概述中體現。通過章節的設置,為作家確定不同的文學史地位。
本書中為作家設有專章的是小説家草明和劇作家田漢。這種設置體現了作者獨到的史學眼光和審美判斷。書中在談到草明時寫道:“在20世紀中國文學史上,草明的文學成就不算突出,以致有的文學史著甚至會遺漏草明的名字。然而在中國工人文學史上,草明的貢獻和地位則是十分突出的,是一個無法繞開的名字。”在工人文學史上,草明是不可替代的,書中引用了賀敬之對她的評價:草明是“一生寫工人的唯一中國女作家”。正是由於她一生寫工人,且取得了重大成就,所以本書為她設立了專章。對於田漢,本書認為他“當之無愧是30年代工人戲劇創作的翹楚”,他有關工人的戲劇創作多,影響大,在30年代的“創作成就明顯超越其他作家”,同時也非常客觀地指出田漢的工人戲劇創作“儘管數量可觀”,但“缺乏思想深邃、藝術精湛的經典之作”,“未能傳之久遠”。從中可以看出,儘管本書為草明和田漢都設立了專章,給予他們很高的文學史地位,但同時也客觀、冷靜、辯證地指出了他們存在的問題。我非常認同作者的史學眼光和學術判斷,他們根據自己的史學原則和藝術標準,作出科學的、合乎歷史且經得住推敲的史學判斷。這是難能可貴的,也是我在閱讀時一個非常強烈的感受和巨大收穫。
相較其他更成熟的文學史著作,這部《中國工人文學史》也有一些美中不足之處。一是本書在介紹作家作品方面,用力較多,評述較為詳細,但理論性似乎不夠,特別是整體上的概括梳理、綜合提升、史學定位方面略顯不足。二是在內容的詳略和篇幅比例上,個別地方顯得不夠協調。有的作家被列為專節,但其文字比重有時還不及幾個作家合節中的某個作家的篇幅大。三是從整個體例上看,散文部分沒有為作家或作品列出專節來,顯得概述性內容較多,重點不突出、不鮮明。四是雖然著者在寫作過程中下了很大功夫,試圖把盡可能多的作家納入文學史中,但由於各種原因,還是有遺漏。就筆者所知,1922年《東方雜誌》第19卷第23號、24號曾經發表夢雷的小説《微波》,這是一篇明顯反映産業工人生活的作品。這份雜誌1923年20卷10號還發表了夢雷的《學藝》,這是一篇關注學徒生活的小説,也沒被收錄。當然,文學史料浩如煙海,作者難以做到窮盡,這不必過多苛求。
任何一部史學著作,都不可能是盡善盡美的,更何況這是一部開創性的著作,對此作者有清醒的認識。他們在序言中寫道:“百年中國工人文學史的發展或許還有諸多缺陷和不盡如人意之處,但我們應該首先正視它的存在,理性對待,並在對歷史的研究中總結經驗、挖掘資源,為迎接後工人文學的更大輝煌創造條件。”我相信《中國工人文學史》不僅是一部開創性的史學著作,同時也是一部繼往開來的著作,它繼承了前輩學人的學術積澱,也必將為未來工人文學的繁榮發展創造條件,為工人文學研究提供更多的指引。
《光明日報》(2024年02月28日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