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精品，是編劇一生要修煉的功夫

何冀平

什麼是精品，就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作品。首先要好看，還要有思想。

寫作是孤獨的。我有一間寫作的房間，面前是電腦，周圍是書，窗外是海，我喜歡的花花草草以及干擾注意力的零碎物品，都不會出現在這間屋子裏。房間的陳設平淡無奇，唯一特別的是一個十層的小櫃子，已經跟隨我35年。每一層裝著正在創作的劇本，寫完一個換另一個，櫃子總是滿的。每寫一個劇本，我都會準備一個本子，記錄下寫作過程和疑難的解決，目的是給下一次創作留下做參考，這樣的本子已成疊成摞。

世上可能只有創作這個工作沒有重復，不可複製。寫作有什麼路數？創作經典有什麼訣竅？沒有。寫不寫得了是技巧，寫不寫得好只有心路。我們不能把一件事説完就完了，要説出點道理，表明創作者與世界對話的立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老院長曹禺説過，劇作家最好也是思想家。

我編寫的話劇《天下第一樓》從一個飯莊寫到事業，寫到人生，北京人藝30多年不間斷演出500多場。2022年，這部作品由香港話劇團推出粵語版，香港最大的劇場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戲票推出當天即售罄，劇場打開二樓，又是瞬間售完，再開三樓，全滿，香港觀眾都在關注這場演出。以廣東話搬演京城名作是一大挑戰，香港話劇團交出亮麗答卷。用粵語演繹北京話北京風情北京故事，香港全體演職人員下足功夫。導演司徒慧焯要求演員從走路開始進入，排練廳裏，演員們走起臺步，拉起“山膀”，見面都是請安拱手，每一句臺詞，反覆推敲用什麼字句，什麼語氣，才能既不改動臺詞，又不改變原意，還要讓香港觀眾明白。每一個動作都要求地道，每一個情節都要求真實。“福聚德”裏蘊含著的隱喻象徵可小可大，而每一個角色，無論是掌櫃盧孟實為抱負發憤圖強，還是堂頭常貴迎來送往的忍讓，都折射出人性光譜。雖然是百年前的商業故事，但這類題材香港同胞一點不陌生。京港文化血脈相連，觀眾有共鳴。粵語版《天下第一樓》演出的更大意義，在於京港之間的文化對話，在於香港的守正創新和傳承。

我也應約寫作重大題材，如何把握和傳達革命精神，對我來説是全新的體驗。《決勝時刻》是主旋律電影，1949年發生了很多重大事件必須要寫，我要從中找出生活感和人性化。我以三個虛構的普通人，帶出處於關鍵時刻的歷史人物，同時又以細膩的生活細節增強煙火氣，這是一種比較新穎的敘事角度。京劇《風華正茂》是為慶祝中國共産黨成立100週年創作。我于小處著眼，在細節處動人，可感可親的人物形象漸漸在我腦中筆下活躍起來。《風華正茂》寫的是年輕革命者的故事，舞臺上擔綱的是一批中青年演員，引來看戲的也是年輕人。

繁榮文藝創作的關鍵是要出精品。什麼是精品，就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作品。首先要好看，還要有思想，而思想就是編劇給的。我寫作一直不喜歡講得很直白，沒有一部作品是直接講道理，但講的是人生，大家都能聽得懂的人生，這是我創作的一個準則。作品與作家個人的生活經歷有很大關係。不能同樣要求年輕作者，他們有他們的經歷，但是感受是共通的，想深一點，進入深一點，思考多一點，不輕易放過自己，真誠這一點是做得到的。

常説要講好故事，好故事從哪來，應該是編劇。有時會看到一些不成功的戲劇或影視作品受到觀眾批評。雖説是綜合藝術，整個團隊都有責任，但根本的問題多數出在劇本上。作者的筆常常在寫人物的門口就停住了，不夠紮實的劇本，走樣的人物，缺少生活的憑空想像，會給作品帶來一系列問題。身為創作者，要知道責任重大。

守正是要守住中華文脈，創新是每一個作家的追求。文學的特殊功能，是對人類心靈深處的極限挑戰，成功的作家要在挑戰面前，不斷轉換角度。創作精品，是編劇一生要修煉的功夫。

（作者為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