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酒趣
發佈時間:2024-01-29 08:56:47 | 來源:光明日報 | 作者:李玉輝 | 責任編輯:孫靈萱作者:李玉輝(曲阜師範大學文學院講師)
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中寫道:“魯迅先生喜歡吃一點酒,但是不多吃,吃半小碗或一碗。”這印象與鬱達夫所記述的差不多:“他(指魯迅)的量雖則並不大,但卻老愛喝一口。”關於魯迅喝何種酒,蕭紅説:“魯迅先生吃的是中國酒,多半是花雕。”鬱達夫説得更詳細:“到了上海之後,所喝的,大抵是黃酒了。但五加皮、白玫瑰,他也喝,啤酒、白蘭地他也喝,不過總喝不多。”魯迅説:“我不多喝酒的。小的時候,母親常提到父親喝了酒,脾氣怎樣壞,母親説,長大了不要喝酒,不要像父親那樣子……所以我不多喝的……從來沒有喝醉過……”
在給楊晦的信中,詩人馮至寫自己與鬱達夫喝酒的場景,詩意十足,“他約我到他家喝了一點白幹。歸來正是斜陽淡染林梢,新月如眉,醺醺欲醉了!”馮至也曾泡過酒館。在哈爾濱,有一段時間裏,“泡酒館幾乎成為他每天晚間的功課”。在給楊晦的信中,馮至寫道:“有時同純璞于夜半到街上酒館中喝一點酒。酒中總是談到京津的友人;這樣地度著北地的冬天的長夜。”馮至在《北遊及其他》的序中寫道:“雪漸漸地多了,地漸漸地白了,夜漸漸地長了,便不能不跑到山東人的酒店裏去喝他們家鄉的清酒。”
獨酌是寂寞的,喝酒,人一多就熱鬧了。20世紀30年代,國立青島大學在校長楊振聲的主持下,邀請大批文學家、學者任教,可謂群賢畢至,極一時之盛。梁實秋在《酒中八仙——記青島舊遊》一文中,寫到了國立青島大學的“酒中八仙”。當時的青島情調枯寂,“故每逢週末,輒聚飲于酒樓,得放浪形骸之樂”。酒量是“每夕以罄一壇為度”,酒具是“大大的淺淺的”酒碗,喝法是“一口一大碗,痛快淋漓”。酒酣後醒酒則用“一大碗酸辣魚湯”。除了梁實秋外,席上的作家尚有“身裁修偉”“蘊藉風流”的楊振聲,“痛飲酒,熟讀離騷”的聞一多,“有咏雪才”“沖淡樸素”的方令孺。
學者兼詩人朱自清也有醉酒的時候,酒後甚至大講英語。他還在日記中告誡自己,“以後飲酒不可過量,戒之”。朱自清日記中還記載過朱光潛的酒量。1941年2月7日,朱自清參加馮玉祥將軍的晚餐會,“我們在盛開的梅花樹下用餐,陽光融融,溫暖宜人”,當日朱光潛也參加了宴會,日記寫道:“遇孟實(朱光潛字),發現他酒量甚大,較我尤能豪飲。”1943年10月23日,朱自清參加了馮至夫婦在西語樓舉辦的宴會,當日日記中寫道:“馮酒量甚大,給人以‘罐子’之感。”
在嚴文井的筆下,住在北京衚同裏的趙樹理常有小酒相伴。“他愛酒,但量不大。他常上衚同口一家小酒館裏獨酌。好幾次他很得意地對我説,‘今天晚飯又是三菜一湯’。不待我問,他就道出了那‘三菜’:一為花生仁,二為豆腐幹,三為蒜腸。諸如此類。只是我忘了那‘一湯’是什麼,不外‘二鍋頭’或別的什麼酒。”
詩人、翻譯家穆旦也飲酒,在巫寧坤的印象裏,“良錚愛喝一杯,但從來不過量,有時他特地騎車到官銀號一家老店去買一些醬牛肉之類的酒菜,捎來我家小飲。三杯兩盞下肚,海闊天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晚年時,穆旦“每天飲一點酒,但不多”。有時候,穆旦會和他的小詩友郭保衛喝上幾杯。在東村70號昏暗的平房裏。穆旦曾説過:“我喝一杯酒,可以清醒一下了。”於是,架著拐的穆旦指揮郭保衛炸了花生米,“炸熟了花生米,又取出兩個杯子,我們隔桌而坐對酌起來。他雖未多飲,但他那邊飲邊聊的喜悅之情,激勵著他,感染著我,也洋溢在那已經昏暗了的小屋裏。”穆旦在《冬》一詩中寫道:“我愛在淡淡的太陽短命的日子,/臨窗把喜愛的工作靜靜做完;/才到下午四點,便又冷又昏黃,/我將用一杯酒灌溉我的心田。/人生本來是一個嚴酷的冬天。”
臺靜農常言:“痛飲酒,談離騷,可為名士。”這話聞一多也説過,不知誰先誰後。臺氏也是好酒之人,能得酒中趣,勸酒也是有一套説辭,往往以酒能祛暑勸人夏日飲酒,又以酒能禦寒勸人冬日飲酒。又常常引用一句名言:“喝酒往往不要命。”不過,喝酒無礙臺氏米壽而卒。所謂“小酌怡情,大飲傷身”,此物雖可愛,不可不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