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抓住了那只懸在半空中的手
時間:2020年2月6日
地點:武漢江漢方艙醫院
記錄人:廣東省第二人民醫院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廣東)援助武漢江漢方艙醫院醫生 劉曉春
劉曉春(中)與同事在方艙醫院。攝影:徐昊
2月6日,夜已深,病房裏病人漸漸進入了夢鄉,只有我和門口的護士姑娘還在孤單地與黑夜抗爭著。隔離衣裏的汗水,像是雨聲,一滴滴的滴落,通過衣服浸潤著肌膚,只是這失去了溫度的“雨滴”,是那樣的寒冷,冷到內心深處,連血液也沒有了溫暖。不過這些早已無所謂,可以坐下來稍作休息已是最大的幸福。
看著熟睡的病人,才感覺睡覺這種我們早已習慣了的度過黑夜的方式現在是如此珍貴。睡著的時候,沒有思想,沒有病痛,可以忘記被病魔摧殘的一切。如果不是因為這該死的病魔,這些人都應該是在家裏的床上,做著美夢,享受著這夜晚的舒適。因為它,他們要在醫院裏,挨過這漫長的黑夜,靠著這短暫的睡眠暫時忘卻痛苦。
一陣咳聲將我的思緒拉回,聞聲趕去,17床,30歲的年輕小夥子,剛剛查房時並無特殊,他輕輕的用被子捂住嘴角,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熟睡的其他人,但是火山噴發般的氣流怎可能如此輕易的被抑制,又是一連串的咳聲,那憋得通紅的面容,也隨著這涌出的氣流舒展開來。
“怎麼了,哪不舒服,多久了?”
“二十分鐘了,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怎麼不叫醫生?”
“我看你們也忙了一晚上了,沒停過,剛剛休息一下,不想折騰你們,自己忍忍就算了”。聽了這句話,自認為不是多愁善感的我,也忍不住要淚目,瞬間覺得今天的所有辛苦都值了。叫護士趕快測了血氧飽和度,推來了氧氣瓶,開了一些藥物對症治療後,病人漸漸恢復了平靜。
不覺間,淩晨1:40,離交班還有20分鐘,交班前的最後一次查房,看著一張張酣睡的臉,真的希望他們能早一點擺脫這病痛的折磨,在每一個夜晚來臨時都可以睡得如此沉靜。經過17床時,看到他安靜的睡著,放心的離開了。
“醫生”,我扭過頭,原來是17床,可能是我的腳步聲吵醒了他。
“還不舒服嗎?”
“不是,您快下班了吧。”
“嗯,不過不用擔心,下一班醫生會繼續負責你們的。”
“謝謝您。”
"沒關係,好好休息,不要有心理負擔,有不舒服一定要叫醫生"。他點了點頭,目送著我離開。
“醫生”,我收回邁出的腳步,“還有事嗎?”。
他伸出了一隻手,很快又下意識地收回去,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他知道他的這只手可能會連累我,或許我也會嫌棄,我迎過去,抓住了那只懸在半空中的手。
“加油!”
醫院,本就是痛苦的集中營,醫生也似乎看多了病人,對病痛,就如習慣了醫院裏濃重消毒水味道,早已熟視無睹。而對於他們,醫生是生的希望,是守護神,是帶他們走出這裡的使者。無需太多的言語,一個字,一個手勢,就會溫暖這寒冷的深夜。身上的“雨滴”還在滴滴答答,依舊冰冷,流向心深處,卻不能冷卻那顆暖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