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滇緬公路。 董志宇 攝
七十多年前，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數十萬年輕的中國遠征軍將士一批批奔赴滇西抗日戰場，與入侵的日寇展開血戰。一條路(滇緬公路)、一條江（怒江）、一座橋（惠通橋）、一座山（松山），把正義與邪惡，把多少人的生死與榮辱永遠定格在了歷史那一刻。
今年8月，四川四位中國遠征軍抗戰老兵代表應雲南方面邀請，71年後重返滇西故戰場，與雲南的抗戰老兵再聚首。筆者有幸隨同前往，緬懷先烈，感受那一段歷史，思緒萬千。一路走來，滇西抗戰給人留下的震撼和感動無言表達，至今仍然深深地回蕩胸中。
血肉築成的滇緬公路
從騰衝城出發，汽車沿著320國道前往龍陵縣臘動鄉的松山故戰場。320國道在雲南西段的前身就是以前的滇緬公路，絕大部分經過改造都已鋪上了瀝青，在去松山途中經過了一小段滇緬公路的老路，還保留著塊石鋪砌的彈石路面。汽車在這段老路上前行，難免有一些顛簸，而這樣的感受，恰恰能讓我們有一點點回到歷史的感覺。車窗外的樹木、房舍都一閃而過，遠處的怒江在峽谷裏靜靜流淌。顛簸中隨行的老譚和雲南的朋友給大家講起了滇緬公路的來歷和故事。
陸上運輸生命線
滇緬公路修建於抗戰爆發後的1938年，從中國昆明通往緬甸臘戍,全長1100多公里。滇緬公路原本是為了搶運中國國民黨政府在國外購買的和國際援助的戰略物資而緊急修建的，隨著日軍進佔越南，滇越鐵路中斷，滇緬公路竣工不久就成為了中國與外部世界聯繫的唯一的陸上運輸生命線，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雞毛信和鐵手銬
修築滇緬公路異常艱苦，由於時間緊迫和戰局惡化，施工任務十萬火急，國民政府提出滇緬公路“先求通、後求好”的方針。嚴令公路沿線應徵各縣必須在1937年底以前開工建設,限期三個月之內先建成一條可以勉強通車的簡易公路。
為了保證滇緬公路按期完工，雲南省政府給相關的各位縣長送去雞毛信和一副鐵手銬。雞毛信意為十萬火急，鐵手銬意為完不成任務者自戴手銬到昆明領罪。
當時龍陵的縣長王錫光駐守工地“晝夜風塵指導”了4個月，因焦慮工程急瞎了一隻眼睛。他把省政府發來的“十萬火急”的雞毛信和鐵手銬擺在下屬官員面前説：“若不能按時完成修路任務，就一起跳怒江！”
鋤頭挖出來的公路
修築滇緬公路難度非常大，公路經過的80%的路段是崇山峻嶺，嚴重缺乏機械設備，這使工程不得不依賴於數以萬計勞工的手工操作。滇緬公路沿線近30個縣的勞工約20萬人被徵集來到公路上。因青壯年大部分都應徵入伍，所以這些人中大部分是老人、婦女和孩子。他們舉家全遷到了這裡，甚至還有飼養的孔雀、貓、狗被帶到了工地。在幾乎所有的路段上，勞工們都是用自己家裏帶來的鋤頭、畚箕、背簍像螞蟻搬家似的來開挖、搬運泥土和石頭。
沒有碎石機，鋪設路面的“公分石”，全部是沿途婦女和兒童手工敲出來的。
沒有壓路機，築路勞工用自製石蹍子代替。石碾子高1.8米，重達3-5噸，往往要數十甚至上百人才能拉上坡。下坡時，若有失控，石蹍子就變成了巨大的石頭野獸，死傷人無數。
由於工程艱巨，施工條件極差，死於爆破、墜崖、墜江、土石塌方和疾病的民工至少超過5000人之多，傷者更是逾萬。
1938年8月底，經過滇西人民的艱苦努力，滇緬公路僅用8個月時間終於搶修貫通，修通以後，馬上就成為了中國抗日運輸的生命線。
沉默的見證者
當時，著名華僑領袖陳嘉庚在海外除了積極籌款支援祖國抗戰外，還應國內之請代為招募3200余位華僑機工(汽車司機及修理工)回國服務，在新開闢的滇緬公路上搶運中國抗戰急需的戰略物資。抗戰期間，全線有近萬輛汽車晝夜賓士在這條公路上，僅油料、彈藥和裝備器材運輸量就達49萬噸。中國遠征軍數十萬將士也是沿著這條公路開赴前線,近十萬計的人一去就永遠沒有回來。血肉築成的滇緬公路，對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作出了巨大貢獻，對中國抗戰取得勝利發揮了重大作用。
及至後來，由於滇緬公路對於中日雙方都至關重要，1942年，日軍佔領和截斷了這條公路，給中國抗戰造成重大威脅。為了奪回這條公路，在1942年到1945年三年多時間裏，中國投入了四十萬軍隊在此與日寇廝殺，反覆爭奪，屍骨成山，血流成河，留下了同古之戰、魂斷野人山、反攻密支那、仰攻高黎貢山、血戰松山、喋血騰衝、龍陵大會戰等大大小小驚天地泣鬼神的諸多戰役。最後在美國盟軍的大力支援下，中方奪回了這條公路，打破了中日雙方的戰爭格局，中方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滇緬公路再次發揮作用，國際援華物資又源源不斷地運回國內送往各大抗日戰場。中國軍隊以此為契機和轉捩點，進而揮師東向，乘勝追擊，在全國其他戰區展開了全面大反攻，最終奪取了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
當初日本人根本不相信中國的抗戰能堅持到滇緬公路修通的那一天。日本人更不會相信，嚴重缺乏施工機械的20萬中國勞工——絕大部分是老人、婦女和孩子，是他們用雙手在崇山峻嶺間開鑿出的這條國際交通大道，擊碎了日本圍困、佔領中國的夢想，最後使他們以徹底失敗而告終！
不知不覺中，汽車來到了龍陵縣臘動鄉的大埡口，下一站就是松山，我們的思緒也從歷史中回到現實。看著身後剛剛走過的滇緬公路，真是滄海桑田感慨萬千：在中國，在世界，還有哪一條公路像滇緬公路這樣與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還有哪一條公路能像滇緬公路這樣名垂青史彪炳韆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