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遠小城，對岸是俄羅斯遠東第一大城市哈巴羅夫斯克
這是一座典型的邊境小城，安靜、蔥郁，又因與俄羅斯一江之隔而浸染上一抹不露聲色的俄式風情。這裡地處我國陸地最東端，有“華夏東極、淡水魚都、一島兩國、兩江雙城”的美譽，這裡是黑龍江撫遠。
2019年10月，撫遠警方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兩級公安機關的指導下，歷時15個月破獲了一起詐騙案。2020年2月，國際刑警組織發佈一份紅色通報，一個女人的名字赫然其上——李蕓（化名：張曉、王悅，女，54歲，原籍福建省龍岩市，現常居日本）。見過她的人説“（她）長得挺好看的，個兒不高，大大的眼睛”，這個面容姣好、常居日本的女人與撫遠破獲的這起詐騙案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一切，還要從小城繁華主路上的一間按摩店和它的老闆説起。
△“紅通人員”張曉為保健養生，因親情聚集，誰知誤入迷途
“我大姐是好大姐，就像我媽媽一樣，我就是非常信任她，她説啥我就聽”“比親戚還親戚，有啥事都幫忙”“對於秀華確實我們都是尊重，要不然不會跟她那麼多年”……在對涉案人員的採訪中，這些話反覆出現。這個廣受他們好評的于秀華，正是張曉的下線，也是詐騙案在撫遠的核心骨幹。而説出這番話的涉案人員，既是受害者，又是于秀華雇傭的店員。
于秀華是“天華保健養生堂”的法人代表，經營著這家主要面向俄羅斯人的推拿按摩店，至今已經18年，常年雇有6至9位店員。與其他按摩店不同的是，這家店員整體年齡偏大，最小的也有50多歲，大的甚至達70歲。
△于秀華開設的“天華保健養生堂”，一樓營業，二樓“練功”
在主城區僅5萬多人口的這座小城裏，大家不是親戚，就是多年的老鄰居老相識，感情深厚，與其説是雇傭關係，倒不如説是自家親朋好友。
于秀華是他們眼中有擔當的好大姐、能拿主意的好妻子、擅長社交的大能人……隨著年紀漸大，身上難免有些病痛，看著店老闆于秀華炫耀的一手治病“絕技”，聽著她説的那些神奇課程，他們逐漸跟隨于秀華學習按摩、“修煉”養生，誰知卻走上了一條被精神控制、欺詐錢財的漫漫長路。
神奇的“加持”産品，從不見分紅的投資入股，騙錢手段低劣卻管用18年來，按摩店一直正常經營，店員們雖然年齡不佔優勢，卻從不惜力，在這個以俄羅斯人為主要貿易對象的邊境小城小有名氣。據店員們回憶，變化始於2014年前後。
那年，于秀華在網上結識了張曉。在張曉的慫恿下，于秀華先是開始不斷購入經其“加持”的産品，並高價賣給店員及其他人。張曉告訴于秀華，這些産品經過自己“加持”，有能量，使用能長功、治病。
△經過張曉“加持”的産品
從納豆、青汁，到牙膏、牙刷，甚至優衣庫的衣物，都能成為他們口中的“加持”産品，于秀華從中賺取20%到30%提成，其餘錢財全部“供奉”給“上師”張曉。為了推銷産品，賺取“供奉”，于秀華愈加苛刻，每個月店員的工資幾乎都通過購買産品、參加培訓班等方式回到她和張曉的腰包。
這些高價從日本郵寄的“加持”産品真的像她們吹噓的那樣擁有超出尋常的效用嗎？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抱著“（雖然）沒感覺，她説有用就吃著唄”的心態往裏砸錢。56歲的劉玉霞（化名）常年身體病弱、心臟不適，跟著于秀華“練功”、吃“加持”産品也沒有讓她起色半分，甚至越發抑鬱悲觀。
劉玉霞最終對當地民警説了實話：“不但沒有保持精神、身體健康，反而在近些年精神抑鬱，身體出現各種疾病，心情抑鬱甚至想過自殺。（可是）于秀華為銷售産品，不讓我們看病吃藥。"
△頭頂“能量罩”禱告
虛假宣傳，入股日本按摩院收益分紅，是另一騙錢“妙招”。張曉通過於秀華煽動這幫店員入股分紅，每股1萬元，謊稱可以辦理長期簽證，參與日本按摩院經營，收入分成。店員陳香琴（化名），丈夫長年癱瘓在床，兩個兒子均未成婚，家庭條件並不寬裕的她省吃儉用先後上繳近10萬元。事實上，于秀華本人同樣也是受害者，為了參與分紅，她將房子賣掉湊夠26萬元轉給張曉，不僅如此，她還煽動姐妹、嫂子等身邊親友參與其中。然而，這些錢卻是“竹籃打水”，別説分紅，連本金也追討無門。
多年來，他們前前後後因各種名目上繳的資金數額連自己也不清楚，這些錢通過於秀華等人轉移至境外被他們稱為“上師”的張曉手中。根據張曉授意，于秀華等人在境內辦理銀行賬戶，後多次赴日本將銀行卡直接交付張曉，供其境外取現。從警方掌握的情況看，2014年1月至2019年10月，于秀華等人名下境外取現卡在日本共提現400余萬元。這些資金對於脫貧摘帽不久的邊境小城的人們來説是一筆難以想像的鉅款，而這些錢正是他們節衣縮食、從嘴裏一筆一筆省出來的血汗錢。
“什麼叫手感探病？”“手一探，能探出對方身上哪不舒服。熱、亮、麻這種，都是代表有病症。”
于秀華的四妹于秀珍邊説邊淩空比劃了一下。她是按摩店的店長，常年跟著于秀華“修煉”。
想要學習這門“手藝”當然需要付費。張曉遙控指揮于秀華通過微信、Skype軟體拉人建群，開班授課。根據類型，培訓班分為一至四部功法班、師傳班、辟穀班、圓頓班、中（高）級特醫班等，最貴的高級特醫班費用為每人5000元。張曉曾透露：“我開一期辟穀班可以盈利15到20萬元。”那麼，收費如此高昂的課程到底都教些什麼呢？
開天眼，號稱能“看到神、鬼、仙，可以給自己和別人看病。有了這種特異功能就能用肉眼診斷病情，達到拍X光效果，不用去醫院”，如此“精妙絕倫”的技術僅需要將於秀華授意她丈夫畫的符咒燒了化于水中，用這水洗眼，然後盯著銅鏡練習七七四十九天即可。可實際上，除了于秀華自述之外，竟沒有任何人練成此功。
喝符水，據説能治病、保健康。這些符的層次就更高了，均為“上師”張曉所畫，每張符300元，三張為一個療程，喝下之後藥到病除。其他課程甚至還包括為活人超度、“性命雙修”等，據稱“練完能登上喜馬拉雅的皇冠”。每人在學習之前必須簽署申請書並簽字畫押，申請書上強調，“練功”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由個人自行承擔。
△為活人超度
△申請書強調：出了意外事故，由個人自負
于秀珍喝了一張符灰化水後，剩下的“由於按摩店生意太忙，忘記喝了”。
為何對具有如此特異神功、比靈丹妙藥還有效的“神符”毫不在意，個中原因，恐怕只有于秀珍本人心裏最清楚：三姐由於身體原因一直未能生育，最終導致婚姻破裂；她們的八旬老母親深受子宮肌瘤之苦，最終還是依靠手術才恢復健康。于秀華的“奇術”在家人們身上並沒有發揮半點功用。
“上師”張曉，“紅通”女犯，警方專案偵查揭畫皮自始至終，張曉猶如幽靈，雖遠在日本，但通過遙控指揮，售賣“加持”産品、開班授課等方式大肆斂財、發展信徒。這個張曉到底是何許人也？偵查中，張曉、李蕓、王悅這三個名字先後浮出水面，她們到底是誰？在團夥中分別承擔何種角色？……
為此，黑龍江專案組先後赴福建、北京等地實地走訪調查，最終確定張曉、李蕓、王悅就是同一人。現年54歲的張曉就是“中功”變異組織“東法辟穀養生功”頭目！
△張曉打著張宏堡的名義拉攏“中功”人員
2006年7月，原“中功”組織頭目張宏堡（男，1952年出生，黑龍江省哈爾濱市人，于1987年創立“中功”組織，2000年偷渡到美國，曾因涉嫌多項刑事犯罪被國際刑警組織通緝）車禍死亡，張曉奪權成為境外“中功”組織頭目。她在原“中功”理論基礎上推出“天華文化”理論，一方面聚攏一批境內“中功”人員恢復活動，蠱惑國內信徒不斷發展蔓延，大搞“二次創業”，借機售賣“加持”産品騙斂錢財；另一方面開辦實體不斷擴大影響力，她在日本購置了10余處産業，有的以按摩院、旅館、餐廳等形式對外經營，有的打著氣功名義成立專門學校，不斷擴張基地。
張曉精心策劃，通過建立嚴密的組織體系逃避打擊、發展信徒。自張曉往下，在各地培植有于秀華等眾多二級核心骨幹，各自發展下線。
2018年6月，為逃避打擊和曲線發展，張曉推出“東方養生修道法”正式替代“中功”，後又更名為“東法辟穀養生功”，實則是換湯不換藥。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張曉借機推出所謂的“抗疫功法”，多次通過Skype發佈“開示”，要求將“新冠疫情作為休整、反思、提高的機會”，稱只有加強修煉“東法辟穀養生功”才能避免被淘汰，同時她通過信徒建立防災群，大肆轉發“世界末日”等虛假消息，借此推銷“加持”産品……
為查清事實，黑龍江專案組先後前往10余個省、市，調取各類資訊20余萬條，走訪詢問相關人員80余人，形成各類資料1000余份。經過15個月的不懈努力，最終揭開了張曉境外操縱境內人員騙斂錢財的醜惡嘴臉。
△警方查獲現場
2019年10月22日晚20時，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撫遠市三級公安機關統一部署，集中發力，成功收網，將於秀華等重要骨幹抓捕歸案。
2020年11月30日，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撫遠市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于秀華因犯利用迷信破壞法律實施罪、詐騙罪，數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三個月，並處罰金一萬元。錢紀全、于秀珍因犯利用迷信破壞法律實施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個月，緩刑一年，並處罰金三千元。鋻於案件“境外遙控指揮，境內積極策應”的特點，警方強力出擊，向國際刑警組織發出申請，依法對張曉發佈《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報》，將追訴觸角延伸至境外。
△國際刑警組織發出的紅色通報
值得警惕的是，撫遠于秀華案僅僅是張曉團夥違法犯罪的冰山一角。
2011年12月，吉林省吉林市船營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指控犯罪嫌疑人范興植以拜師儀式、教授雲遊、關門辟穀、超度亡人等形式騙取被害人錢財30余萬元。2012年4月，船營區人民法院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並處罰金人民幣30萬元。這個范興植，正是張曉在我國境內培植的另一骨幹分子。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奉勸張曉，投案自首才是唯一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