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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機(左二)在國家博物館參觀展覽(陳思源 攝)

央視網消息(記者 陳思源):孫機最近一次出現在公眾眼前,是10月22號國家博物館甲骨文文化展的開幕式上。已經90歲高齡的他頭髮稀疏,有些傴僂,但精神矍鑠,是到場年齡最大的專家學者。

館長和策展人陪同步行緩慢的他參觀完了整個展覽。他對每一件文物都仔細端詳,滿是一絲不茍的較真勁兒。“孫老先生身體不如從前了,但還是每週來一次。”一位工作人員告訴央視網記者。

孫機是研究歷史的人裏面比較特別的一位。翻閱孫機先生的書,可以發現,他筆下談的大多是器物,很少看到人的影子。透過這些器物,讀者能一一窺見古人紡織、耕種、起居、飲食等細節。孫機將自己沉浸在古人的柴米油鹽中,在當下的時刻中睡去,又在歷史的晨輝中醒來。

文物之旅

1929年孫機出生在青島,他幼年喪父,與母親艱難度日。19歲時,孫機隻身離開青島來到北平,進入華北軍政大學學習,還做過坦克兵。經歷了二十幾年和考古研究八桿子打不著的人生後,因為一個契機,孫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孫機入行,是從沈從文的一番講解開始的。1934年,32歲的沈從文完成小説《邊城》,名滿天下。但1949年後,他卻轉向文物研究,做了歷史博物館的設計員。新中國成立之初,孫機調職北京市總工會宣傳部文藝科,在勞動人民文化宮上班,結識了在歷史博物館工作的沈從文。

那時的歷史博物館還叫北平歷史博物館,沈從文因為不太忙,就經常到午門給遊客義務講解,孫機也跟著去聽,時間一長兩個人就熟悉起來,孫機於是提出向沈從文拜師學藝。此後,孫機跟隨沈從文學習中國古代服飾史,協助整理了中國古代銅鏡的資料,算是學藝入門。

從絞纈、輿服到歷代文物,沈從文口中的那個精彩紛呈的世界,在一個青年的心中泛起了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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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機(資料圖)

受到沈從文的影響,1955年孫機考入北大歷史系考古專業,師從宿白,以整理文物為一生志向,開始了“用考古學的方法研究漢唐時期的中國文物”的學術生涯。宿白是中國考古學泰斗,對學生要求嚴格,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安家瑤、故宮博物院院長張忠培等新中國考古骨幹,都曾經是他的學生。

這些機遇伴隨著孫機,開啟了他與文物相伴的半個世紀。

格物知史

孫老先生家中挂著一幅自撰自書的對聯:“日麗橙黃橘綠,雲開鵬舉鷹揚。”

歷史中的每一件文物,都如同被日光照射般,散發著奪目的光彩。他説:“它們如同架設在時間隧道一端之大大小小的透鏡,從中可以窺測到活的古史。倘使角度合宜,調焦得當,還能看見某些重大事件的細節、特殊技藝的妙諦,和不因歲月流逝而消褪的美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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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機所著的《中國古代物質文化》(視頻截圖)

孫機開始鑒賞文物,是到中國歷史博物館工作以後。他一絲不茍,即便對待最不起眼的文物,也要仔細研究一番。最為業界稱道的,就是“茶神”陸羽像的鑒定。

當時的中國歷史博物館有一件藏品,是一個白色的小瓷人,看起來不起眼,每次出國展出都被標為一般展品,保價也很低。在鑒定這件文物時,孫機考察比對了各種資料,反覆研究,認定這個小瓷人就是當今僅存的“茶神”陸羽像,一下子讓這個小瓷人的身價大漲。

如今的文物研究常常和“鑒寶”分不開,孫機卻嚴守學術範疇。他調侃道:“現在很多的文物研究者,在鑒定文物時基本只有兩句話,第一句‘真的’,第二句‘兩百萬’。”至於真在何處,貴在何處,則絕不多説一句,一般民眾對此也並不在意。“這和做學問不是一回事。我們研究文物是為了研究歷史。”孫機把自己的研究,和與逐利為目的的鑒寶熱劃清了界限。

一站到底

毫不起眼的一個物件,孫機都能滔滔不絕地講出它的來龍去脈。

一次,有記者去他家採訪,聊起吃飯的話題,孫機説喜歡吃家裏的饅頭和米粥。他隨口問記者:“你們知道咱們中國什麼時候開始吃饅頭的嗎?”便興致勃勃地講起了饅頭的歷史,讓在場記者為之讚嘆。

孫機在各地的講座,總是意氣風發,“一站到底”,很少停下來休息,讓在場觀眾忘了站在他們眼前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的“一站到底”,是對專業的熱愛,也是對學術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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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機講課(資料圖)

孫機先生曾表示,他一輩子做的事,就是通過文物去看文物背後的社會生活,“以考校之功而得名實各安,當然是成績,但總要使考訂之物事密切係連于歷史的主線,以小見大,方為佳勝”。

孫機講什麼都體系明瞭、由來有自,這離不開多年嚴密論證的訓練。讀孫機的書不難發現,他的所有論證都儘量以出土的實物為依據,從來不編造事實;他所引用的材料,包含出土實物與古今文獻,考據論證擲地有聲。

為了在歷史和考古的領域裏取得更多的進展,探索得更加深入,他還主動涉獵其他學科。資深圖書編輯孫曉林説他的文章中可以看到 “十八般武藝”,文章中體現出了古文字、古文獻功夫,理所當然。讓人驚訝的是他對化學、物理、天文、數學等各類理科知識的運用。

孫機給他的一本關於古文物研究與欣賞的著作起名“仰觀集”。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對他而言,這一生所打交道的雖然大多是沒有生命的器物,折射的卻都是鮮活的歷史和鮮活的人。透過這些歷史的日常,他所擁抱的,是整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