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歲的錢七虎院士,獲2018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還不到一週,便決定將800萬元獎金悉數捐出。他説:“如果一個人追求個人名利,那關注點始終是在個人幸福的方向;如果一個人樹立的是基於國家的價值觀,那關注的就是國家、民族和人民。”

錢七虎院士今年的工作日程仍然排得滿滿噹噹,他説:“我總覺得學習還沒有學夠,腦子裏總有許多課題,需要我去研究。有生之年,希望我能一直為國家貢獻學習心得和收穫,那是我最大的樂趣。”

報黨報國,勵志篤學

1937年,在一艘逃難的小漁船上,錢七虎出生了,那時候,淞滬會戰爆發。錢七虎的童年,便在炮火硝煙中度過。國破民弱的困苦深深刻在年少的錢七虎心裏。

讀小學時,他親眼目睹侵華日軍將殺害的遊擊隊員屍體放在學校操場上示眾,眼睜睜看著美軍殘暴地打死一名三輪車車夫。祖國被侵略、人民受欺淩的苦難歲月,也將“落後就要挨打”這句話扎進了錢七虎的心裏。

新中國的成立,讓錢七虎看到了希望。依靠人民政府的助學金,他順利完成了中學學業,並有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名工程師,報黨報國!

在面臨出國求學還是在國內讀軍校的抉擇時,錢七虎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後者,“我這個鄉下的窮孩子,如果沒有黨和國家,連中學都上不起,組織需要我去哪我就去哪!”

錢七虎把滿腔熱忱轉化為勵志篤學的實際行動,不斷積蓄學識才幹。就讀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期間,每個假期他都主動留校學習,6年間的假期只回過一次家。後來,作為全年級唯一的全優畢業生,他被保送至前蘇聯莫斯科古比雪夫軍事工程學院深造。

“永遠忘不了一位老紅軍曾跟我説,我們國家還有人吃都吃不飽,國家該用多少金條,才能送你們去留學。”自那時起,錢七虎立下了忠貞報國、矢志不渝的誓言。

1965年,錢七虎學成回國。當時,我國正面臨嚴峻的核威脅環境。“國家選派我出國學習防護工程,就是信任我,我要時刻不忘這份沉甸甸的責任。”為國家鑄就堅不可摧的“地下鋼鐵長城”,就此成為錢七虎畢生的事業追求。

“年輕人一定要將個人命運與祖國、人民的命運結合起來,樹立遠大理想,並朝著這個方向踏踏實實前進。”錢七虎説。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錢七虎回國之際,國家正處於困難時期,科研事業舉步維艱。為擺脫“有國無防” 的落後狀況,他帶領團隊因陋就簡、艱苦奮鬥。

為了進行空軍飛機洞庫防護門設計,錢七虎專門請求到核爆中心去,穿著防護服衝進核爆現場;沒有現成的技術資料,他就自己整理出十多萬字外文資料;沒有設備,他來回奔波于北京、上海,利用節假日和別人吃飯睡覺的空隙打“時間差”“蹭”設備用。

那段時間,他經常睡在辦公室,為了趕時間常吃饅頭就鹹菜。兩年後,他成功設計出當時國內跨度最大、抗力最高的飛機洞庫防護門,填補了國內防護工程領域的空白。那年,他38歲。

“時代在我們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親歷舊中國向新中國的跨越,就會一心一意跟黨走。” 錢七虎對黨和國家有著樸素真摯的感情和堅如磐石的信仰,無論面臨怎樣的艱難困苦和挫折考驗,始終堅守愛黨、報國、強軍的赤子情懷。

進入21世紀,偵察手段不斷更新,高技術武器與精確制導武器相繼涌現,防護工程在高度透明化的戰場中,常常面臨“藏不了、抗不住”的難題。

“孫子兵法講,‘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資訊化戰爭中,偽裝和防護不是‘無能為力’,而是要走綜合防護、土木工程防護與資訊化防護相結合的路子。” 錢七虎勇敢進軍抗深鑽地武器防護的系統研究,又帶領團隊開始了艱難跋涉。

10多年間,錢七虎和團隊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關,實現了深地下防護工程抗鑽地核爆理論和技術的突破。如果説過去的淺埋、深埋防護工程是為人員、武器穿上“防彈衣”的話,深地下防護則是為首腦指揮中樞、戰略武器安上了“金鐘罩”。

師之大者,為國為民

從事防護工程研究和人才培養工作60余載,錢七虎建立了我國現代防護工程理論體系,解決了核武器空中、觸地、鑽地爆炸以及新型鑽地彈侵徹爆炸等若干工程防護關鍵技術難題,獲得全國科學大會重大科技成果獎、國家科技進步獎、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等多個獎項。

“哪些事情對國家和人民有利,科技工作者的興趣和愛好就要向哪聚焦,這是一名科學家應有的情懷和擔當。”他經常這樣對學生説。

多年來,無論是國家大事還是民生問題,他都積極關注。作為多個國家重大工程的專家組成員,錢七虎先後參與南水北調、西氣東輸、港珠澳大橋等重大工程的戰略諮詢,提出能源地下儲備、核廢物深地質處置、橋隧並舉等戰略建議,並多次赴現場提出關鍵性難題的解決方案。

採訪中,錢七虎多次提到:“每一項國防工程都要耗費國家和人民的巨量資金和心血,我們作為設計和建設者,一定要嚴謹、再嚴謹,容不得一點點差錯。”對於每一個項目,錢七虎都要到現場察看、取樣,為開展好岩爆災害的預測、預報和預警,更是多次帶領課題組成員,下到險象環生、隨時可能發生岩爆災害的地下工程。

“我有任務,走了。”在那些不分晝夜、緊鑼密鼓工作的日子裏,錢七虎和很多從事絕密工程的科學家一樣,臨走時只能給家人留下這6個字,之後幾個月消失不見。

幾十年來撲在事業上,對妻子和兩個孩子照顧很少,對母親也沒能好好盡孝,錢七虎不是沒有感到過愧疚。為了彌補遺憾,他分別從母親和妻子的名字中取字,在家鄉昆山設立了“瑾暉”慈善基金,從上世紀90年代起,將院士津貼、獲獎津貼累計近百萬元用來資助貧困失學兒童和孤寡老人。獲得國家最高科技獎的800萬元獎金,錢七虎也捐入“瑾暉基金”。對他來説,幫助別人的父母,就是彌補對自己母親的遺憾;幫助別人的孩子,就是彌補對自己孩子的虧欠。這,便是錢七虎矢志不渝的家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