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郊口隧道裏,此刻只有腳步發出的迴響。探燈隨著手臂擺動上下搖晃,前面人的身影拉得老長。5個人聽著同伴的腳步,前後緊緊相隨。
“嘿,這有冰!”眼前的冰勢如長劍,懸在隧道正上方,隨時可能墜落。橋隧工千福旺屏住呼吸,輕輕揮動手中6米長的除冰鎬,穩準地擊打著目標,“冰劍”隨著撞擊聲砸落在地。其他人迅速拿鏟上前,將掉下的冰鏟進排水口。
這裡是太行山西麓,太原鐵路集團太原工務段榆社橋隧車間的石會橋工區打冰點,一個在地圖上很難找到的小山頭。這裡離最近的縣城有60公里,開車需兩個鐘頭。如果不是太焦線經過,很少有人來到這裡。
穿行在太行山區的太焦線,是從太原出發到焦作,再直通豫、鄂、湘、桂等地的重要客貨通道,在此處需通過5座隧道、8座橋梁,7名橋隧工是這裡的守護者。冬天,橋隧工的主要工作,就是打冰。“隧道結冰如不及時處理,會嚴重危害列車行車安全,極端情況下會引發難以預計的後果。”車間主任楊步勤説。
太陽快落山,從郊口隧道出來,一陣冷風灌襲而來,讓人忍不住裹緊了脖子。記者掏出手機想看看幾點了,卻發現已經凍得自動關機。楊步勤哈哈一笑:“快走吧,進了前面的黃花溝隧道就不冷了!”
到了黃花溝隧道,才發覺楊步勤剛剛是在“騙人”:隧道裏雖然無風,但常年不見天日,陰冷的寒氣浸透毛孔,讓人無處躲藏。打冰人可顧不得這些,他們又發現了一處結冰點,正招呼著前往清除。
這一大坨冰,在探燈照射之下,如同一塊巨型琥珀。與懸在隧道最頂端的“冰劍”不同,它依附旁邊的隧道壁,約摸兩三米高,厚度可達30釐米。有人持鎬,有人拿鏟,一下一下,鑿得緩慢而堅定。碩大的冰塊砸下來了,碎小的冰石也濺了起來,砸到了安全帽上,他們卻渾不在意。
楊步勤其實沒有騙人——一陣敲打之後,他摘下帽子,頭上升騰起一股熱氣。過了年,老楊就61歲了,在這裡已工作了43個年頭,像他的名字一樣,用自己的腳步詮釋、丈量著勤勞。
一直走在前方的防護員王新靈,突然回頭閃燈,示意大家進躲車洞躲避。“應該是去漢口的車要經過了。”楊步勤對這條線路每天經過的車熟悉得很,“現在通信設備更先進,防護員有手機加對講機,列車還有兩站的時候就能通知到位。”
眾人縮在躲車洞中,記者的加入讓原本狹小的空間更顯逼仄。楊步勤蹲在地上,黑暗中突然對著千福旺説:“今年過年,你們倆一塊回家吧,10月我就退休了,到時候想值也輪不上了。”千福旺和王新靈夫妻倆已在這兒工作了29年。除了結婚頭一年兩人一塊兒回家過年,剩下的28年裏,過年時總有一個在這山中度過。
從隧道出來已是黃昏。老楊率先走出隧道,卻三步一回頭。這一刻,他仿佛在找尋年輕時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