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俄羅斯明斯克機場內，指示牌上同時寫有俄文、英文、中文三種語言。A08-A09版圖片（除署名外）/新京報記者 胡傑
明斯克北京飯店的白俄廚師達莉亞在包餛飩。
白俄吉生産線。
改革物語2015年5月1日，中國國際航空公司開通北京-明斯克直航當天，國航明斯克營業部製作的多語言版本指示牌。受訪者供圖
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的十月廣場上，有一個青銅制的“零公里”標誌。白俄羅斯人自豪地説，明斯克是歐洲的地理中心。
作為一個需從北京直航飛行9個小時的東歐內陸國家，白俄羅斯是最早支援“一帶一路”倡議的國家之一，成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要支點。今天，白俄羅斯正成為一片熱土，越來越多的中資企業在這裡投資建設，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在這裡求學、經商甚至聯姻。
在明斯克，很容易看到中國元素。一下飛機，中文成為標識牌上的語言之一，高樓LED屏上展現著巨幅國航廣告。中白工業園內，北京路、明斯克路平行延伸，密集的塔吊下是北京住總、中鐵建、中冶等施工項目。到中國企業工作是令人羨慕的職業，越來越多的白俄羅斯人學習漢語。
吃中餐正在成為一種時尚。只有7張桌子的“絲綢之路”川菜館，不預訂根本吃不上。在明斯克北京飯店，為照顧中國客人的口味，50歲的白俄羅斯大媽學起了包餛飩。
白俄羅斯的民調表明，中國被認為是對白俄羅斯最友好的國家之一，中國人民被認為是對白俄羅斯最友好的人民。
一名白俄羅斯朋友告訴記者，他們都知道，中國人把白俄羅斯稱為“白鐵”，“我們和中國是鋼鐵兄弟，鐵哥們。”
未來可期的中白工業園
從明斯克一路向東，穿過白雪皚皚的田野村莊和挺拔的白樺林，40分鐘左右就到了中白工業園。園區佔地91.5平方公里，是中國在海外最大的合作園區之一。
毗鄰明斯克機場，莫斯科至柏林的洲際高速路穿園而過，緊鄰規劃中的鐵路貨運站，距波羅的海港口500多公里……中白工業園位置得天獨厚。正因如此，2015年5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期間，與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一致同意把園區“打造成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明珠和雙方互利合作的典範”。
幾年來，園區建設步入快車道。據媒體報道，白方頒布了“十年免稅，十年稅收減半”的總統令，賦予園區優惠政策；之後又兩度修訂總統令，解決園區建設中的新問題。中方則提供優惠貸款，負責園區開發建設，支援入園企業項目融資。
12月的明斯克天氣陰冷，但中白工業園區卻是一片熱烈的建設景象。工地圍擋上寫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一名參觀者恍惚，眼前的一切跟30年前的深圳如此相像。
38歲的高原2010年就來到白俄羅斯。作為北京住總集團海外部副總經理、白俄羅斯建設公司總經理，他參與了住總在明斯克的所有重大建設項目。“2010年建設天鵝小區項目，獲得了3個金鑰匙獎。2014年明斯克北京飯店竣工，獲得了魯班獎。2015年12月11日，中白工業園項目開工。”
高原負責建設的是中白工業園的第一批項目，華商商務中心和招商局展示中心。他説開工前的工業園區還是一片森林，“啥也沒有，沒有水，沒有電，有的就是一塊奠基石。”
“我們用水是自己打井。電是用發電機，大功率，200千瓦以上的一下子用十四五台，基本上白俄羅斯能找到的這種發電機都拿來了。”
2017年12月，中白工業園第一批建築竣工驗收。華為技術有限公司、成都市新築路橋機械股份有限公司、中聯重科股份有限公司等7家中資企業首批入駐。
新築股份副總裁杜曉峰告訴記者，他們是中白工業園內第一家投産運營的高科技生産型企業，新築股份和白俄羅斯市政機車廠合作，為明斯克運作的無軌電車提供超級電容。
杜曉峰説，新築股份生産的超級電容6分鐘充電，可以滿足18米長的電車跑30公里。這種電容還可以適應零下40℃的低溫，適合白俄羅斯的冬季氣候。
“現在20輛車已投入運營，還有90輛車簽了訂單。”杜曉峰説，裝配超級電容的白俄羅斯電車還出口到俄羅斯、烏克蘭等前獨聯體國家，打開了歐洲市場，一年來累計合同額1億人民幣。
“白俄羅斯國內市場雖然不算大，但它地處歐洲地理中心，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向歐洲延伸的重要節點。”杜曉峰説，今後公司還將在地鐵、磁懸浮列車等方面與相關國家合作，就像高鐵一樣，希望能把産品打造成城市公共交通名片。
華為也是第一批入駐中白工業園的中國企業。白俄羅斯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總經理潘勇説，華為手機在2016年底就成為白俄羅斯手機份額第一，現在已佔白手機市場份額的40%。潘勇説，人們對中國商品的認知也在改變，比如華為的高檔手機越賣越好。
招商局集團董事、中白工業園CEO胡政告訴記者，3年多來，中白工業園一期8.5平方公里建設、1.8億美元投資已全部完成，具備了全面招商引資條件。目前，面向全球招商的中白工業園已吸引了來自中國、白俄羅斯、俄羅斯、美國、德國、以色列等國家的41家企業入駐，合同金額10.14億美元，13家企業投産運營。
胡政説，中白工業園未來會被打造成一個面向全球投資者的國際化、生態化的産業園，成為一個生態化的美麗城市。
從別拉斯到“白俄吉”
從明斯克驅車向北70公里是鮑裏索夫市。這裡有著名的BelAZ（中譯“別拉斯”）礦車公司，也坐落著吉利（白俄羅斯）汽車有限公司。
2015年5月8日，對白俄羅斯進行國事訪問前，習近平在白俄羅斯《蘇維埃白俄羅斯報》發表了題為《讓中白友好合作的樂章激越昂揚》的署名文章。其中寫道，“吉利汽車組裝廠的産品實現了白俄羅斯的‘轎車夢’”。
吉利（白俄羅斯）汽車有限公司由BelAZ公司與浙江吉利控股集團合資，英文名為BELGEE，中文簡稱“白俄吉”，取白俄羅斯和吉利之音。這是中國與白俄羅斯的首個汽車合資項目，也是白俄羅斯國內唯一運作的乘用車生産企業。
按照此前媒體報道，蘇聯時期，白俄羅斯是重型載貨車生産基地。蘇聯解體後，白俄羅斯獨立，但長期分工的影響仍難擺脫。這個生産了世界先進的大型載重汽車、卡車以及中型起重機、拖拉機的國家，長時期無法造出一輛國民轎車。跑在白俄羅斯街上的車輛，幾乎全是俄羅斯轎車和德國、義大利等歐洲國家的二手車。
白俄吉中方代表、負責生産的副總經理程文安告訴記者，2011年，吉利集團開始與白俄羅斯企業合作。隨著“一帶一路”的推進，這一項目駛上快車道。2017年11月，白俄吉生産的第一輛吉利轎車正式下線。“白俄羅斯工業部第一副部長兼任公司總經理，盧卡申科總統親自參加了下線儀式。”程文安説，這些足見白方對國産乘用車的重視。
這個佔地122公頃的生産廠區共有3個分廠，吉利時下的主打品牌博越、帝豪、遠景均可生産。在總裝分廠，來自中國的廠長蘇峰在翻譯楊安倫的幫助下，正與白俄羅斯工人溝通。蘇峰説，工廠投産前，先後送94名白俄羅斯籍員工到吉利汽車中國基地專項培訓，中方也派專家到白俄羅斯現場培訓。現在中白兩方的生産溝通基本沒問題。
30歲的巴沙已在廠裏工作了近兩年，從裝配工晉陞為副班組長。巴沙説，他此前曾在農場做過機械工，跟這裡的自動化流水線完全不同。他喜歡這裡的工作，收入也高了許多。
“我們現在一天可以生産70台車，銷售非常不錯。政府採購會首選吉利，明斯克機場和幾個計程車公司用的也都是吉利轎車。”程文安説，白俄吉還出口到了周邊國家，僅俄羅斯的銷量就超過全部銷量的1/3。
明斯克的“北京飯店”
在明斯克，能與中白工業園齊名的就是五星級的明斯克北京飯店了。
在一眾傳統蘇式建築中，輔以青灰色坡頂屋和黑白灰徽派配色的明斯克北京飯店格外出挑。
時近耶誕節及東正教新年，飯店每天客流不斷。銷售部經理楊柳告訴記者，12月14日到31日，飯店內的各宴會廳都已預訂出去，每天都有中方或白方企業、機構的招待會、答謝會等。
明斯克北京飯店總經理崔長江説，自2014年開業，飯店連續三年獲評最佳僱主，是中國在海外的惟一一家五星級酒店。今年11月21日，飯店營收已超去年全年，目前較2017年增長20%。
崔長江説，飯店90%以上的員工是白俄羅斯籍，會定期組織他們到中國參觀，了解中國文化。
26歲的卡佳是位聰明活潑的白俄羅斯姑娘，曾在南開大學學習漢語。2015年，卡佳進入明斯克北京飯店財務部工作，兼任翻譯。卡佳説，她非常喜歡現在的工作。她一直在學習漢語，還有很多中國朋友，“你看，繁體字我都認識。”
50歲的達莉亞是面點師。因為中國客人越來越多，她學著包餛飩、做燒賣、壓麵條。現在什麼都會了，什麼樣的包子都會做。
36歲的廚師長呂新品一有時間就琢磨新菜品，被大家戲稱為“屢創新品”。這個喜歡咧嘴憨笑，來自湖南張家界的大廚成了明斯克新晉“網紅”，當地電視臺請他去參加美食節目，現場教做中國菜。他還參加過布達佩斯舉辦的美食節比賽，拿到了大獎證書。
今年開始，北京飯店贊助了一支名為“明斯克青年”的冰球俱樂部。作為白俄羅斯的國球，冰球非常普及，而“明斯克青年”自2004年以來獲得過7次全國冠軍。
“積極參與當地的社會公益事業，是體現企業的社會責任。”崔長江説，“中國人在海外管理五星級酒店，也是國家軟實力的體現。以前在明斯克幾乎沒有國外公司管理的酒店，我們實力增強了，才有機會走出來。”
“到白俄羅斯去”
35歲的王曉夢已在白俄羅斯生活近20年。在她的印象中，1999年剛來時，中國人很少，中國企業也不多。2008年開始，一些中資企業陸續進入。2015年，習近平訪白，中國國際航空公司開通直航，中白工業園開工建設……大事一件連著一件，成為一個節點。
王曉夢註冊了一家名為“壹米國際”的文化旅遊公司，致力於中白兩國的文化和旅遊交流。2015年前，壹米國際每年只能接待四五個以商貿為主的旅行團。2015年後，特別是國航直航後，變化顯著。現在，壹米國際每月都能接待5批左右的中國旅行團，團員數量越來越多，來自周邊國家和中國的旅行社也推出了面向白俄羅斯的旅遊線路。
中興通訊白俄羅斯公司副總經理王廣東同時兼任白俄羅斯中資企業商會副會長。王廣東説，商會現有40多家會員單位，據不完全統計，在白俄羅斯的中資企業已達70余家。
更顯著的變化是中國留學生數量的增加。
中國大使館教育處一秘李文華告訴記者，近年來，中國留學生數量持續遞增，2017年有1700人左右，今年已突破3000人。
李文華説，白俄羅斯人學習漢語也是蔚然成風。現在，白俄羅斯已有4所孔子學院，兩所孔子課堂，20所中小學開辦了漢語教學。
曹青在白俄羅斯國立大學讀博士。此前，她在白俄羅斯國立大學孔子學院做了一年志願者，教授漢語。
“這裡的人學習漢語的熱情非常高。去年一年，僅白俄羅斯國立大學孔子學院就有300多名學習漢語的學生，有青少年，也有成年人。因為中資企業工資高，學好漢語會有非常好的就業前途。”曹青説，很多人是抱著這種希望來學習的。
16歲的裏季亞是一位漂亮的白俄羅斯姑娘，她的微信昵稱是曹青給她起的中文名：丁若蘭。如果不看面容，只聽聲音，根本不會想到這是一位只學過4年漢語的外國人。裏季亞説，她在明斯克第16中學上高一。她今年參加了漢語橋比賽，成為白俄羅斯賽區的冠軍，在中國昆明進行的漢語橋全球總決賽上，獲得了最佳人氣獎。
10月9日，為期4天的中國電影展在明斯克中央電影院開幕，共展映了《戰火中的芭蕾》《飛越老人院》《米花之味》《烈日灼心》《重返20歲》和《繡春刀》6部中國影片，王曉夢負責把影片翻譯成俄文。“效果非常好，都是在工作日放映的，沒想到上座率都有九成左右。”
白俄羅斯電影製片廠副經理伊萬去過中國多次，與中國電影集團公司以及重慶、深圳等地的影視公司都有合作。
伊萬説，白俄羅斯電影製片廠正與中方籌拍兩部電影。“劇本都和中白友誼有關，一個是愛情浪漫片，一個是喜劇片。”伊萬説，他還籌劃拍攝一部電影反映中國人在二戰中的故事——中國人在反法西斯戰爭中為前蘇聯、為白俄羅斯做出了重大貢獻，在戰火中結下了兄弟情誼。“我覺得有必要重現這段歷史。”
明斯克中國文化中心在2016年12月設立。中國大使館文化處負責人張宏偉説，兩年來，中國文化中心共舉辦各類文化及旅遊活動270余場，參與人數2萬多人。
高原説，“一帶一路”倡議後，特別從2014年開始，他明顯感到白俄羅斯的發展變化。大超市越來越多，商品越來越豐富。“以前一些國家還歧視中國人，看到白俄羅斯的變化後，周邊國家，特別是波羅的海三國、波蘭、匈牙利等國都邀請我們中國公司過去，想複製這種模式。”高原説，周邊一個國家的官員曾説，你們在白俄羅斯做得那麼好，我們這邊也有可以利用的資源和優勢，也請你們來我們這裡合作建設。
中國駐白俄羅斯大使崔啟明説，2018年，中白關係持續發展，中國繼續保持白俄羅斯第三大貿易夥伴國，第二大進口來源國地位。據白方統計，2018年，中白雙邊貿易額有望超過35億美元。
白俄羅斯總統辦公廳副主任、中白政府間合作委員會白方主席斯諾普科夫説，白俄羅斯是連接歐盟和歐亞聯盟，波羅的海國家和烏克蘭、黑海國家的橋梁。白俄羅斯是中國跟任何上述國家實施項目的平臺，這一切對“一帶一路”倡議和歐亞經濟聯盟以及16+1合作對接很重要。
改革親歷
王徵峰 41歲，國航明斯克營業部總經理
2015年3月，我接到國航要在明斯克開航的任務，受命組建國航明斯克營業部。4月19日，我和兩名同事從維也納轉機來到明斯克。一下飛機，我們就和明斯克機場、海關、檢疫等部門協商溝通，做開航前的準備。沒有辦公室，奧地利航空把一間辦公室轉給我們，不到20平方米，家徒四壁。我簽的第一張闔同，居然是買桌子的合同。與中國不同的是，這裡買東西都要提前預訂，20-30天才能到貨。比如現在買桶裝水、A4紙還要簽5次字，蓋5個章。買電腦，沒貨，我們緊急請國航莫斯科營業部的同事幫忙，從莫斯科買了兩台電腦坐飛機運過來。由於怕損壞，莫斯科的同事一路上都把顯示屏抱在懷裏。
預定的開航時間是5月1日，非常緊張。我們一邊倒時差，一邊忙碌開航事宜，每天只睡幾個小時。中國大使館非常給力，幫助協調了很多事情。
明斯克機場路線複雜，而當時的機場指示牌只有俄語和少量英語。我們跟白方商議，提出能否增加中文標識，但沒有協商成。我們就自己做了幾個兩米高的指示牌，寫著中、英、俄三種語言，放在道路交叉口處。
通航進入倒計時，我的感覺就跟結婚似的，一切流程都好了，就等儀式了。
5月1日下午5時左右，國航A330客機順利落地，過水門，平衡剎車，首航圓滿成功。我終於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連睡了兩天兩夜。
首航成功，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明斯克機場沒有起落寬體客機的經驗，這裡的工人連客機的貨艙門都不敢開，我們專門請總部派來地服人員，手把手地教他們，教了兩年才完全掌握。
國航開航三年多來，我們看到了很多變化。比如去年盧卡申科總統要求白俄羅斯所有景點、機場、車站等都要有中文標識，我們協助明斯克機場第一個完成了這個目標，校正了750多塊指示牌，並在語音廣播、電子屏上用中文。
近幾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推進，中白兩國關係進入最好的時期，來往兩國的公商務客人越來越多。今年8月10日，中白兩國互免持普通護照人員簽證，更是極大方便了兩國人民。來白俄羅斯的中國遊客、留學生以及勞務建設者也越來越多，由於國航直航的方便快捷，大家出行都是首選國航。
改革辭典
“一帶一路”
2013年9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哈薩克納扎爾巴耶夫大學演講時提出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暢想。同年10月，習近平在印度尼西亞國會演講時提出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這二者共同構成了“一帶一路”重大倡議。“一帶一路”倡議旨在促進沿線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和互聯互通，對接各國政策和發展戰略，實現共同發展。中方秉持共商、共建、共用原則推進“一帶一路”合作。5年來，中國已與100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一帶一路”倡議及其核心理念被納入包括聯合國在內的一系列重要國際機製成果文件。
新京報首席記者 胡傑 白俄羅斯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