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歲的鄭德榮早已坐不起來了。看到博士生胡范坤,他拔掉了氧氣管,堅持聽胡范坤讀完了9000多字的論文。
這篇論文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主要成果和寶貴經驗》,他們已經修改過3次。如果文章入圍,5月4日~6日,他們就可以到北京參加相關的理論研討會。
胡范坤沒想到,這竟是自己最後一次和鄭德榮對話。5月3日,就在這次學術盛會開幕的前一天,這位東北師範大學榮譽教授、博士生導師因病逝世。
也許很多人未曾注意過鄭德榮的名字,卻學過他編纂的教科書,他曾先後主編過多部教材。在東北師大政法學院二樓的大廳裏,陳列學院教師教學、科研成果的書櫃中,第一個專櫃裏基本都是鄭德榮出版的著作和發表的論文。
6月6日,教育部追授這位著名的中共黨史學家,毛澤東思想研究專家,中共黨史學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重要開拓者和奠基人“全國優秀教師”榮譽稱號。
“學養深厚、修養深邃、信仰深沉”是東北師大馬克思主義學部教授、博士生導師胡海波給鄭德榮的評價,這句話收穫了學界廣泛的共鳴。在他們看來,鄭德榮的一生都在求“真”的路上。
自1952年從東北師大畢業留校,鄭德榮就開始了黨史研究教學,並執教67年。幾乎所有認識鄭老的學生都表示,在他身上,馬克思主義從來不是一句空泛的口號,而是一門紮實的學問。
中共黨史的學科性質決定了必須立足文獻,並要調查考證,才能寫出有理有據的論著。鄭德榮常對學生説,理論必須徹底才能説服人,要徹底,必須靠科學的建構和闡述,靠歷史資料和歷史事實説話。
鄭德榮愛讀文獻和資料,對學生也有著同樣的“硬標準”。東北師大社會科學處處長王佔仁曾是鄭德榮的博士生。他記得清楚,每週鄭德榮都要指導低年級的博士生12學時以上。他還要求學生有計劃、大量地閱讀文獻,1年閱讀必須達到1000萬字。
在教材上,鄭德榮花了最多的心血。他主編的《中共黨史教程》成了衛星廣播教材;《中國共産黨歷史講義》被國家教育主管部門推薦為全國文科通用教材,再版5次;《毛澤東思想概論》印刷13次發行100多萬冊。
鄭德榮追求“真知”,研究起學問來認真,有時候也特別愛“較真兒”。幾乎所有和鄭德榮有過交集的人都記得,任東北師大副校長時,他曾主管招生工作。在招生方面,他是個“很難應付”的人。他曾“一板一眼”地放出話來:“我招博士有個原則,要招那些真正願意深造、有刻苦鑽研精神的人。”
那時候,慕名而來的人很多,但他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其中不乏個別領導。鄭德榮的兒子鄭曉亮回憶,因為這個,鄭德榮上了“走後門”的“黑名單”。還有種説法專門針對他——“找人辦事千萬要避開鄭德榮”。
鄭德榮最愛的還是做學問。任副校長期間,鄭曉亮總能聽到他的“抱怨”:“行政事務太多了,把帶學生和做研究的時間全都分散了。”正式從副校長的崗位退下來後,他興致勃勃規劃了自己的未來:要培養10名博士,出版10部學術著作。
後來,他幹了30多年,遠遠超越了最初的目標:他培養49名博士生,出版40部專著,發表200多篇學術論文。僅僅80歲到90歲這10年,他就承擔3項國家課題,出版5部學術專著,發表70多篇論文。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後兩年,他仍舊活躍在“一線”:黨的十九大勝利召開,91歲的鄭德榮立即申報十九大專項重大課題;為紀念馬克思誕辰200週年,92歲高齡的鄭德榮帶病準備紀念文章。
很多博士生都能清晰地回憶起,鄭德榮給他們上的第一堂課,不講學術,而是講做人:他告誡學生,作為黨史工作者,永遠要站在黨的立場上,“要有為黨工作的意識”。
他的思考與研究總是與時代同步。改革開放後,他的研究領域拓展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黨的十九大後,又專注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
紀念建黨80週年的夏天,作為吉林省委理論宣講團的成員,已經76歲的鄭德榮往返于6個縣市,連續作了12場宣講報告。
那時候,他已經患了冠心病和糖尿病。雖然在臺上充滿激情,聲如洪鐘,結束了轉過身卻總是大汗淋漓,鄭德榮不在乎,“我一上講臺,就什麼都忘了。人生的最大快慰就是科研成果給人以啟迪,服務於社會。”
遺憾的是,鄭德榮的身體每況愈下。這篇紀念馬克思誕辰200週年大會的論文,他們準備了半個月,在住院前的3次修改溝通裏,胡范坤感覺到鄭德榮説話慢慢變得吃力,工作一兩個小時就要躺下來歇很久。
論文最終入圍,鄭德榮也住進了醫院。接到通知那天,學生把消息念給他聽,已經臥床不起的鄭德榮顫顫巍巍站起來,但堅持了沒幾分鐘就倒下了。
王佔仁回憶,鄭德榮生前愛用毛澤東當年在延安慶賀模範青年大會上的講話教育學生“永久奮鬥”,他表示:“老師真正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