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還很弱小,但是想默默地、盡最大努力去做事,或許改變不了世界,卻能用自己獨特的視角認識這個世界的有一個角落。

■人生的高度,並不是由你學了什麼,即跑道決定的,而取決於你的努力程度,尤其在今天這樣一個開放的時代,給了每一個人發展的機會、展示的機會。

■我相信過往的一切自有其意義,也相信未來的無數種可能,更相信此刻做出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結果。我知道自己可能會犯錯摔跤,但錯誤可以改正,可以挽回,我擔得起這個風險。

今年春天剛冒頭時,我帶著幾乎全部家當——兩個箱子一個包,獨自坐上了重慶去往北京的高鐵。看著窗外從綠轉荒的冬景,我想起了第一次北上的自己。兩手空空,孑然一人,身邊的人和事換了一茬又一茬,我卻兜兜轉轉,仿佛回到了原點。

和10年前一樣,我拿著一封入學通知。這次它低調地躺在郵箱裏,目的地是我從未踏足過的美國東南。今年秋天,我將憑著一份還算能糊口的獎學金,前往佐治亞理工大學,在科學、技術、社會與歷史專業(History and Sociolog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開始博士階段學習。

在這個年紀,身邊的人大多在職業道路上小有成就,或者成家立業,獨有我還過著遊牧式的生活,透支自己為時不多的青春。

每次跟別人説我想要進入的領域,都得頗費一番口舌。嚴格來講,它不屬於任何一個專業領域。在一個典型的STS係所裏,教職員工和研究生一般都來自其他專業,有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傳播學、歷史學和哲學,當然也有理工科。

從高二起,我就是一個純文科生,大學時連高數都沒有上過。國際政治出身,雙學位社會學,研究生則在社運和世界歷史方向。學術道路一點都不科學。

但文科生並非與科技絕緣。回想起來,我的童年被理科相關的家庭教育所型塑——十萬個為什麼、百科全書、科學畫報。然而,直到上了大學,我才明白許多常識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誤讀。大四,在結束一段媒體實習後,我決定換個視角。非常巧,當時一篇關於果殼網的報道,一下就吸引住了我。後來,我成了內容團隊裏除古漢語專業出身的主編之外,“唯二”的文科生。

我為好奇心感到興奮,感覺另一個世界向我打開。那份實習,不一定是成果最多的,卻是最塑造三觀的。它教會我:如何分析問題,資訊從哪求證,如何將複雜的道理簡單地解釋……

傳播科學是一門手藝,也是科學被大眾理解的關鍵。如果科學是冰冷、高傲的,那麼你就不能奢望它被傳播,讓人信任。

作為一個站在文理墻頭的人,我會思考公眾在關心哪些問題,同時不斷從科學世界吸收養料,精進對於世界的理解。

然而,思考傳播越多,我看到了越多比科學傳播更加深入的事情——科學與人類的關係到底是什麼?對於科學專業,我並沒有深入的理解,來自文科生視角的科學話題,能否傳遞不一樣的聲音?

這個想法被我不斷地用實踐細碎地實現著。2016年,我參與了“物種日曆”美食主題的寫作,那些餐桌上的物種,被我用人文的角度敘述了一遍:水稻和小麥為什麼能孕育文明,中東為何為鷹嘴豆爭吵,牛至如何在地中海旅行,羅勒又怎麼在亞洲和歐洲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我也寫過《神奇女俠》和心理學,寫過《隱藏人物》和送阿波羅上天的女生,寫過鐘錶匠、畫鳥人、藥片商、工程師,等等。科學、技術和自然的面向原來如此豐富,不僅是教你怎麼吃能不長胖。

移居倫敦之後,這樣的感受更加強烈了。在博物館、酒吧、劇場、大學,科學以如此豐富、宏大而深厚的形式展現給我,你可以在藝術博物館裏欣賞自然之美,也可以在科學博物館體會戰爭之傷;科學喜劇和脫口秀在動物博物館裏上演,帝國理工的節日居然是科學家爭相練攤……

從去年4月開始,我花了一整個夏天坐在大英圖書館,從零開始了解 STS。

在國內,並不是沒有科學技術和文史哲的交叉,但都是諸如科學哲學、科技史這樣偏理論的專業。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在我看來最重要的特徵是它強烈的問題意識。許多問題不能單獨地納入哪一個學科框架進行討論,必然會接觸到各種方法和工具,而跟科學相關的那些議題,也需要社會學科、人文學科的推動。

比如,我們談轉基因,科學方面可能是它安不安全,風險高不高。但是社會層面,則是風險可不可控,利益如何掌控分配,乃至民眾如何説服溝通。轉基因所在的研究領域是食品和農業政策,是各個領域的博弈,牽涉到從科研、生産、市場和消費整個鏈條的運轉規則。

關係到傳播方面的議題也相當豐富。博物館如何建立科學身份,紀錄片和圖像資料與自然的關係,公民科學群體如何建立運轉,社交網路在科學傳播中如何發揮作用……

這是一個繁榮而多樣的領域,我們只是知之甚少。

總的來説,我想在環境、健康和公眾交叉的領域有所洞見,但也希望在新技術和新知識領域的運用上做一些自己的觀察。之前受過的社會學訓練,或許能夠在民眾和知識傳播的機制研究方面有所幫助。

現在的我還很弱小,但是想默默地、盡最大努力去做事。我或許改變不了世界,卻能用自己獨特的視角認識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也不用再糾結對自己的定義,最重要的,永遠是對世界的誠實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