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冬日的陽光,走進河南虞城,走近兩年前到過的稍崗鎮韋店集村。眼前,還是那條濟民溝嗎?當時的情景仍在腦海:河道狹窄,荒草叢生,了無生氣。如今,這條小河溝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十里畫廊”。沿著“畫廊”,河道拓寬,一行行櫻桃、桃樹、杏樹夾岸而立,生機勃勃。

“到了3月,站在岸邊,滿眼都是花紅樹綠。秋天,樹枝上挂滿鮮果,十里飄香,城裏人都跑來採摘、垂釣、健身。”商丘市一諾生態農業公司董事長袁建民説起眼下的變化摟不住話匣,“大棚裏種的葡萄、西瓜,品質好,不打藥,賣價高。去年,葡萄每斤賣16元,沒出棚就被搶購一空。”

“十里畫廊”建設規模3000畝,其中韋店集村入股土地1000畝。目前,項目投入2000多萬元,計劃總投資2.5億元,還將開發農業生態園、開心農場、水上樂園、生態餐廳等特色項目。

濟民溝淌起富民水,“十里畫廊”畫出了黨的十八大特別是這3年多來,在習近平總書記精準扶貧思想指引下,虞城找準路子,壓實作風,帶動22551戶55984人率先脫貧的軌跡。

三年前,虞城人多談“困難”;兩年前,虞城人愛講“擔心”;現在,虞城人一見面就説“發展”。鄉村振興的曙光,正悄然灑入這片古老的中原大地。

流轉“鴨棚”地,小農戶對接大産業

土地活,産業發展更旺

幾天前下過一場雪,站在史橋村的現代化鴨棚外,呼一口氣,吐一團白霧。掀開棉簾,暖流撲面而來。上千隻鴨子搖搖擺擺,吃料、喝水、下蛋。

60歲的史志超正在撿鴨蛋。他身穿厚棉襖,額頭滲出細汗:“彎彎腰,一天工錢七八十元,還想啥?”

史志超患小兒麻痹,幹不得重活。兩口子守著4畝地,只夠吃穿,總在貧困線上熬著。

想脫貧,要資源。可史志超掰著指頭算了算,手裏除了幾畝地,啥也沒有。缺項目,缺技術,缺市場,種植、養殖都不敢試。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放在貧困戶手裏,效益提不上。流轉給‘能人’,適度規模經營,才能形成産業,帶動大家致富。”史橋村村支書田光説,村裏到外地引項目,看中廣西桂柳牧業公司。對方免費提供鴨苗、技術,保底回收鴨蛋,免去後顧之憂。

聽説有好事,村民並不信。村幹部史志乾第一個站出來,成立合作社。132家貧困戶陸續響應,以每家到戶增收資金8000元入股,湊夠105.6萬元,一期流轉70畝地,建設16個鴨棚。

“土裏有金子,就看你咋挖!”史志乾説,大棚養殖10萬隻蛋鴨,一個月産蛋5萬多顆。每顆蛋保底價賣1.4元,最高可賣2元。産蛋期後,每只肉鴨能賣100元。去年養鴨,純收入200多萬元。2018年,規模再擴大一倍,帶領村民穩定脫貧。

史志超算了筆賬:把2畝地流轉出去,每年地租收入2000元。從去年開始,入股分紅,連分5年,每年1000—1500元,總收入9600元。“有地租,有分紅,有工資,三項加起來,一人一年掙3萬多元。”

養10萬隻鴨,有沒有污染?面對記者的擔心,史志乾的回答成竹在胸:鴨糞混合稻糠,是上好的有機肥;沖洗的廢水流入池塘,種荷花,放魚苗,收藕、賣魚能掙錢,還能形成景觀。

産業興旺,“錢”是催化劑。2017年,虞城整合涉農財政資金5.2億元,發放産業直補資金2311.818萬元,幫助23000多戶貧困戶增收。創新金融扶貧,以科迪集團為依託,推廣“奶牛貸”,鼓勵貧困戶利用5萬元小額貸款,購買3頭奶牛,託管給科迪集團飼養。雙方簽訂5年合同,貧困戶每年到期分紅,年增收3600元。

産業興旺,“人”是操盤手。最近3年,虞城實施“鳳還巢”工程,吸引10萬人回鄉創業。“十萬城歸”創辦8458家企業,帶動5萬多人就業,其中貧困家庭勞動力達4100人。

“土地、錢、人”的要素不斷聚集,推動一二三産融合發展,新的業態不斷涌現、逐步延伸。

杜集鎮史橋村一個農家小院裏,楊曼曼搬出一書包賬本,翻開一頁,高聲念起:“蒙奶奶,拿2件;朋媽,交3件;史素英,交6件……”聽到自己的名字,農村婦女三三兩兩圍攏,交上縫好的衣服,計件領取工錢。

楊曼曼的父親在上海接訂單,把半成品服裝運回虞城,分給鄉親們手工縫邊。每加工一件成衣,工費20多元,每天可做上千件。不見機器,沒有車間,這個“工廠”可帶動400多戶掙錢!

“雖然老了,一天縫一件,一年也能掙六七千。”任德榮老太戴上眼鏡,又拿一件,穿針引線。

發展“竹海”遊,5年不分紅,無一人反對

人心齊,鄉村顏值更高

沒進城郊鄉郭土樓村,就聽到一件新鮮事:流轉土地入股,發展“竹海”鄉村遊,5年不給分紅,竟無一人反對。

可能嗎?帶著疑問,我們走進楊善廟自然村,只見竹籬疏疏,圍起一座座精緻的竹屋小院。牌樓、戲臺、茶館,小橋、亭臺、回廊,清一色用竹子包裝、建造。房前屋後,更見翠竹竿竿,隨風搖曳。寒冬裏,身處“竹海”,別有情趣。

在公園,隨便問村民,都説村子離縣城5公里,發展鄉村遊,前景“好咧很”。再問“5年不分紅,怕不怕?”又答:“相信村幹部,一定能幹成。”

村民的心咋這麼齊?村支書楊新文有點神秘,不直接回答,緊張羅吃飯。

恰逢晌午,村裏的“以孝治家大食堂”飄來飯香。近看餐廳,20多位“顧客”已然坐定,清一色白髮蒼蒼。

“開飯嘍!”一個個“紅馬甲”志願者手托餐盤,魚貫而入。看盤中,一份燉雞塊、一份白菜豆腐,兩個饅頭,一碗米粥,熱氣騰騰。老人們舉動筷子,邊吃邊聊,整個餐廳洋溢著歡快和幸福。

志願者謝玉真送上一盤菜,高聲介紹:“村裏年輕人出錢,請70歲以上老人吃‘愛心餐’。先到先請,每週一次,‘請客時間’一下子排到2019年2月!”

“‘愛心餐’,只是以孝治家的一個活動。”回鄉辦教育的楊凡説,村裏有“愛心茶館”,老人喝茶一律免費;設道德講堂,每月請專家講孝善文化;把每月初一、十五定為“母親節”“父親節”,鼓勵子女回家,給父母做頓飯,洗洗腳;每年舉行好媳婦、好婆婆評比,當眾頒獎。

“因為‘孝善’,有了共同話題,有了活動載體。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從根兒上支撐‘5年不分紅,發展鄉村遊’。”楊新文説。

回想過去,並不輕鬆。2016年上半年,楊善廟村為找準發展路子,開了11次會。有人説,種果樹;有人提議,不如養豬。楊新文和村幹部外出考察,提出建議:種果樹,沒基礎,且比不過鄰村;養豬風險大,環保不允許,不如種雷竹。“一來産竹筍,每畝每年純利7000多元;二來北方産竹少,觀賞價值高,能吃上旅遊飯。”

多數村民同意,以土地入股,成立種植合作社、旅遊開發公司。也有人擔心,村民有窮有富,咋能保證“不落一戶”?村民商定,各取所需,靈活入股:除土地入股外,富裕戶可以增資入股、流轉土地入股,貧困戶可以勞動入股、以到戶增收資金入股。最終,楊善廟村95%的群眾參股,全村460畝地,安排400畝種雷竹。

2017年2月,項目啟動,資金不足。村幹部和回鄉創業者你拿點,我湊點。楊新文從家裏拿出14萬元,先行墊付。為這,媳婦生氣,夫妻倆幾個月不搭腔。

整地開始,村前村後的墳頭成了“第一難題”。楊新文先平了自家墳,才讓大夥兒討論。鄉親們一看,幹部幹在前,僅用一天時間,平整全村132座墳。

種竹子收益慢,要求高。第一茬竹子栽下不久,有不少旱死。去年4月,看著一片片地撂了荒,長了草,群眾憂心忡忡。母親一見面,罵他“瞎折騰”。楊新文意識到問題嚴重,召集大夥,查清原因,著手整改。他帶領村幹部連幹數天,清理雜草,重種新竹,渡過難關。

人心齊,村變美,郭土樓村顏值提高、氣質更佳。村外,300多畝玫瑰園、200畝中藥材園、100多畝菊花園已成規模。村內,鄉居竹屋、農村公園、兒童樂園,吸引城裏人來過年。楊凡創辦天元中學,整理《楊氏家訓》,倡導設立“四知亭”,助力國學文化遊;楊成傑從北京回來,種植中藥材,引入中醫“雷火神針”,發展中醫體驗遊;楊正魁大學畢業,回鄉加入旅遊公司,專做竹藝裝修、竹屋改造。

“我在大喇叭裏説,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黨中央一定有好政策。咱們走美麗鄉村的路子,走對了!”楊新文説。

貧困戶有底氣,“能人”有希望,幹部有幹勁

日子好,精氣神兒更足

臨近春節,行走各村,對鄉親們的精氣神兒感受最深——貧困群眾有底氣,鄉村“能人”有希望,黨員幹部有幹勁。

五保戶史志軒見面就説政策好。怕我們不信,拉住手,讓去家裏坐坐。路不遠,踩著水泥路,繞過小樹林,經過大戲臺,眼前閃現一片白墻灰瓦的徽式建築。小院不大,三間小屋,收拾得乾乾淨淨。

“這灶屋,這陳設,以前誰敢想?”史志軒領我們進廚房,指著煤氣灶、電磁爐,不停地説。一手擰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嘩地流。

駐史橋村第一書記曹地來了3年,説起村裏以前,用了“兩個不堪”:土路泥濘不堪,房子破爛不堪。村裏決定,借力改水、改電、改廁、改圈、改廚、改院、增加必要的生活傢具,這“六改一增”提升工程,全面改造空心村,拆掉老危房,集中蓋新房,安置五保戶。史志軒一聽要拆房,連連搖頭:“活了68歲,獨身一輩子,窮了一輩子,臨老了,折騰啥?”

幹部一趟趟跑,描繪新家美景。史志軒“抹不開面子”,嘴上不情願,還是搬了出來。沒想到,幾個月後,新房蓋好了,不但粉刷一新,吃的用的,樣樣配齊。

去年,史志軒養了羊,賣了1000多元。年底,鴨廠分紅,發下1000元。從此,他的性情大變,笑多了,話也多了:“老了老了,沒想到,活出個樣子來。”

有底氣,更有希望。

今年24歲的田亞博,經歷過同齡人難以想像的磨難,變成了“能人”。他上高二時,父親突然癱瘓,花光家裏的錢。田亞博節衣縮食,咬緊牙關,考上大學,卻交不起學費,幸虧好心人資助,加上助學貸款,才勉強度日。

“大二勤工儉學,賣過膠帶,畢業後想買台機器,分割、加工膠帶,又是沒錢。”田亞博有點灰心。

扶貧幹部聽説後,幫田亞博貸款8萬元,買來機器,購進原料。小田把自家院子收拾出來,當成廠房,一天做3捆膠帶,共1500卷,四成在網上賣,六成賣給周邊企業,每月能掙5000多元。

“過春節,準備結婚了!”田亞博喜悅地説,“新的一年,我跑市場,妻子在家加工,生意會越做越好。”

有希望,更有幹勁。

虞城設立五大戰區,決戰脫貧攻堅。取消鄉鎮幹部包片制,讓鄉鎮幹部直接駐村,避免“中梗阻”,把責任從“最後一公里”壓到“最後一米”。建立“日清周評”機制,倒排、分拆扶貧任務。

田廟鄉後劉村支書劉玉東帶領群眾,發展玫瑰産業,壯大集體經濟,在全縣第一個成立貧困戶專業合作社——虞北果樹種植合作社。79戶貧困戶全部入社,依靠村辦企業、到戶增收資金,種植果樹300多畝,每年每戶可獲1600元固定分紅,年底參與盈利分紅。“把貧困戶聚起來,以前想都不敢想。現在,幹部撲下身子,願意幹事,能幹成事。”

“日日行,能行千萬里;天天做,能成千萬事!”虞城縣委書記朱東亞一番話,道出了虞城決戰脫貧的豪情,也道出了新時代鄉村振興的憧憬!

《 人民日報 》( 2018年02月09日 01 版)

(責編:程宏毅、楊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