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的“良心債”還了
居住在四川省綿陽市的鄒女士沒有想到,一年多前自己一個低調的舉動,會成為母校四川大學給學生進行誠信宣講教育的案例。
鄒女士是川大1992屆畢業生。上大學期間,她向學校申請了總額540元的“貸學金”,畢業後因種種原因未能按期歸還。
20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學校老師還是當年的同學,已經沒有人記得這茬事兒了。當年的檔案資料,如今也找不到了。有人説,就算她不歸還這筆錢,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給她的生活造成任何負面影響。
2016年11月17日下午,鄒女士出現在四川大學學生資助中心(以下簡稱“資助中心”)辦公室,歸還了24年前的那筆欠款。用她的話説,還了那筆“良心債”。
時任川大資助中心主任盧希芬“特別感動”。她説,這位校友的行為值得倡導、鼓勵。圍繞國家助學貸款工作開展誠信宣講教育的時候,盧希芬總是把這位學長的故事講給今天的在校學生們聽,希望大家珍視人生的信用記錄。
但在鄒女士看來,自己的亡羊補牢之舉不值得一説。直到現在,她依然感到“愧疚”,“我不認為這是什麼好事,是我當年做得不好”。因此,當校方向她轉達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的採訪請求時,她並不情願出面,多次溝通後,她仍要求匿名。
辦理還款手續的依據,是鄒女士自己的主張,以及她手中的一張延期還貸申請表,那是唯一能夠記錄借款事實的憑據。
那張已經泛黃的單子上,記錄著鄒女士大學畢業時的家庭境況:我家住窮鄉僻壤……除了幾畝瘦土別無掙錢門路。父母年事已高……早已喪失勞動能力,屋漏偏逢連夜雨,由於洪水肆虐,老屋坍塌,被迫貸款修建,至今債臺高壘。
單據顯示,1992年鄒女士畢業前應還款總額是540元,延貸期限至1993年7月1日。屆時,加上5%的年滯納金,鄒女士應歸還金額是567元。
貸學金是一種資助手段,是高等學校對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發放的無息“貸款”,其來源於學校的工作經費。儘管不屬於金融産品,但有借有還的傳統借貸規則同樣考量著受助者的誠信水準。
由於沒有任何檔案或財務記錄,盧希芬猜測,鄒女士未能按期歸還的欠款,學校可能已經作為呆壞賬銷賬了。
交談中,鄒女士解釋了未能按期歸還的原因。她説,畢業一年後,當時自己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明顯改善,壓力依然很大。再加上每週只有週日一天休息,請假又不方便,她擔心週日到了學校又沒有老師辦理還款手續。此外,當時成都到綿陽還沒通高速公路,交通很不方便。
儘管提到了上述各種客觀原因,但她認為,逾期未還的結局終究還是自己造成的,“我自己的責任”。
她告訴記者,20多年間,她多次想回母校還錢,但都在猶豫中擱置了。大約在1998年,她想回學校還錢,但川大剛剛經歷了合校,她不知道找哪個部門辦理手續。
她曾經想找當年的輔導員,但有人提醒她:你這是給人找麻煩。意思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輔導員幫忙辦理還款手續也得費盡週折。多位朋友勸她:算了,別還了。“你不還,壓根就沒人知道這事。”
怎麼還?找誰還?怎麼解釋遲遲未還的原因?她至今難以描述過去20多年間經歷的糾結心境。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筆未能歸還的“貸學金”,成了鄒女士的一塊“心病”。
儘管在猶豫,但她從未給自己“銷賬”。那份延期還貸的單據,一直被她保管在一個文件包裏。文件包是她大學期間拿獎學金時的獎品。
有一年,一位朋友粗算了一下,她可能要為此付出幾千元利息或滯納金,得知這個結果,鄒女士也沒有打退堂鼓。她説,錢還是要還的,一來自己有這個經濟實力了,二來付出利息或滯納金也是情理之中。“同樣的錢,今天的購買力也不一樣。”
又過了幾年,她從川大的招生資訊裏看到了學校資助中心的電話。通過電話幾經週折,她終於打聽到了還款的地點、流程等等資訊。
出發之前,她取了2萬元現金,又帶了1張銀行卡,做好了挨罰的準備。那天,盧希芬注意到了這位校友的神情,“自始至終她都顯得非常愧疚”。
從事助學工作12年,盧希芬還是頭一回遇到學校檔案沒有記錄、學生自己拿著欠款憑據來學校還款的。一般情況下,都是學生自己去翻檔案,根據檔案記錄還款。
校方並沒有收取鄒女士的利息或滯納金,連延期一年應交的27元滯納金也免了。經辦的老師對她説,“都是自己的學生,不用了”。
這是盧希芬的決定。她説,在實際操作中,即便學生延期還款了,學校一般也不會收取滯納金。“更何況,這位校友的行為值得倡導、鼓勵。”
這讓鄒女士有了新的“虧欠感”。“畢竟不等價,現在的500多元哪能跟那時候的500多元比啊?”
當時在場的老師們都被感動了,有老師説自己“備受教育”,有人拿出手機悄悄記錄下還款的場景。盧希芬則拍下了那張延期還貸申請書——唯一一份能證明借款事實的單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