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正在沙漠裏植樹(資料圖片)
蘇和,男,蒙古族,1947年1月出生,歷任阿拉善盟額濟納旗蘇泊淖爾蘇木黨委副書記,額濟納旗旗委副書記、旗長、旗委書記,阿拉善盟紀委書記、副盟長、政協主席。2004年,他主動申請從阿拉善盟政協主席崗位上提前退下來,義無反顧地回到家鄉,紮根荒漠戈壁植樹造林,防沙治沙。通過10年的努力,他在黑城邊緣建成了3500畝的綠色屏障。
歷史上的綠洲
黑城位於巴丹吉林沙漠邊緣,距離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盟額濟納旗達來呼布鎮約36公里,曾是西夏的重要商埠和元朝在西北地區的最後一座軍城。歷史上,這一帶被稱為居延綠洲,這裡曾有過無與倫比的自然環境和農業文明,這裡曾經是古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厚積著遼、宋、夏、金時期的大量文化遺産。但是由於氣候變化,戰亂頻繁,開墾過度,黑城周邊地區沙化嚴重。黑城的地硬,牧民説,這裡的土地都快石化了。日本友人來這裡治沙種樹,兩年沒到全撤走了,其中一個小夥子哭著丟下一句話:這裡風沙太大,不好種樹……
“怎麼辦?”時任阿拉善盟政協主席的蘇和失眠了。
2004年,他向組織遞交申請,要求提前退休——到黑城腳下治沙造林。當年9月,蘇和帶著眾人的不解與好奇,領著老伴進入這片沙漠,時年57歲。
“蘇和腦子糊塗了”“蘇和想出風頭”“蘇和想去黑城挖寶藏”……議論聲不絕於耳。面對人們的不理解,蘇和信念如初,堅持治沙造林。直到有一天,人們驚奇地發現,沙漠真的綠起來了!漫漫沙海中,蘇和締造了一片綠洲。
沙漠裏安家
沙漠裏地表溫度達60多攝氏度,雞蛋都快能烤熟了。起初,蘇和跟老伴白天在沙漠裏幹活,晚上回到城裏,中午吃個饅頭喝口涼水,湊合一頓。後來,蘇和從城里拉來一間簡易活動板房,裏面支了個爐子,中午煮點麵條,算是吃上了熱乎飯。那段日子,蘇和跟老伴互相鼓勁兒。然而,常常是頭一天挖好的樹坑,第二天就被沙子埋上。
那一年,蘇和在黑城北面的沙漠里拉起了一片圍欄,將沙漠裏殘存的3平方公里的天然梭梭林圍住。他還投資3萬元,蓋起一排小平房。從此,他和老伴在沙漠裏安了家。
多年來,額濟納旗年降雨量只有幾十毫米,而蒸發量達4000多毫米,水源補充完全依靠黑河水。一位牧民説:“能下個二三十滴就算是一場雨了。”當時,黑城附近有一眼廢棄多年的深井,已經被風沙埋住。蘇和花了十幾天時間把這眼井淘出來,水量還算充足。挖一個坑,栽一棵梭梭,一棵梭梭苗澆兩桶水,每桶水40斤,全是蘇和夫婦用手拎。
實際上,在2000年左右,蘇和就得了糖尿病,一天得打兩次胰島素。見蘇和幹活那麼拼命,老伴疼在心上。“60多歲的人了,還以為自己是小夥子呢?”老伴埋怨,“他如果太累了,身子就抖得厲害。”“你哪還像個廳級領導,臉曬得比放羊的人還黑。”蘇和的姐姐蘇德那木來看望他時説。
蘇和又何嘗不心疼老伴?1985年,老伴德力格得了乳腺瘤,左側乳房被切除。年輕時,她在工廠挪油桶扭傷了腰,走路,坐著,躺下……無論什麼姿勢,時間長了都疼。早晨醒來,德力格不敢直接下床,得緩一會兒才行。老兩口彼此心疼,誰也不願意自己少幹,都咬牙挺著。“當時我們住在盟裏,他沒跟我商量,回家直接就‘宣佈’要到黑城種樹的決定。”那年65歲的德力格説,“我也是額濟納旗人嘛,對這裡也有感情,聽了也挺高興的,就同意了。之後,他又做通了子女的工作。”
此後,親屬們來這裡“義務勞動”成為常態,十幾口人,挖坑的、栽樹的、做飯的,最小的10歲,一個人提不動水,就跟稍大點兒的孩子一起抬。
不敢動退縮的念頭
一年中,蘇和跟老伴有8個月在沙漠裏幹活。沙漠裏的夏天最難挨,熱得要命。
剛到那裏的頭兩年,蘇和跟老伴不適應,沒有電,晚上點蠟燭,飯主要是白水煮麵條。夏季,蘇和每天5點鐘起床植樹,到10點鐘基本上不出屋了。“關到府窗,拉上簾子,地面灑上水。熱急了,我端起一盆水,從頭澆到腳,然後躺在涼蓆上,只有這樣才能瞇瞪一會兒。下午4點以後,沙漠的高溫稍稍退去,我再出去種樹。”蘇和説。
2006年,蘇和在居住點安裝了風力發電機,晚上不再點蠟燭,夏天可以用風扇。
2009年,路通了,到黑城不用再走沙漠過冰灘。
2012年,阿拉善盟委給蘇和配置了風光互補發電機組。
“以前,那麼艱苦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條件好了,捨不得離開啊!”德力格樂呵呵地説。
資金問題一直困擾著蘇和。他雖曾為廳級領導,但很多設備都是二手貨。
10年來,蘇和心裏有本賬:“不算勞務費,我自己每年投入3萬,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額濟納旗政府這些年給了6萬。日本友人方面平均每年給3萬。”
“很多人問我想沒想過放棄?我心裏想,如果半途而廢,那我這張老臉放哪啊?甚至有人會罵共産黨!人家會説‘你看這就是共産黨的幹部,待不下去了吧?’不但我丟臉,還給黨、給政府丟臉。我只能堅持。”蘇和指著自己的臉説,他不敢動退縮的念頭。
還回一筆生態債
其實,面對黑城,面對額濟納,蘇和的心負疚難平。
上世紀60年代,為了在生産隊多掙工分,蘇和牽著駱駝到黑城馱梭梭柴。別人的駱駝馱400斤,他的駱駝拉500斤,之後賣到旗裏。
“以前,黑城的梭梭很茂盛,人們用它當柴燒。”蘇和回憶道。
1968年,蘇和當選為蘇泊淖爾公社伊布圖生産隊隊長。全生産隊180口人,每人每月28斤糧,人人吃不飽。“解決吃飯問題是當務之急。”蘇和研究後決定,“一是開荒種地;二是組織牧民繼續賣梭梭柴;三是發展牲畜。”
當年他組織牧民開荒3000畝,砍伐大量紅柳。
一年後,伊布圖生産隊大豐收,隊裏打糧60多萬斤。社員一個勞動日從4毛錢漲到1塊錢。
“牧民敞開肚皮吃飯,每人每月吃100斤糧都可以。”那時,蘇和心裏樂開了花。
蘇泊淖爾公社開始聲名遠揚……當時《甘肅日報》《人民日報》報道稱:“牧民不吃商品糧。蘇泊淖爾公社在大力發展畜牧業生産的同時,積極、合理地發展農業生産,以農養牧,農牧並舉,獲得了糧食和畜牧産品雙豐收。”
“現在看來,那是盲目擴大開墾。”如今,蘇和深深自責,“當時沒有生態意識啊,以破壞環境為代價,換取糧食的自給自足。”
正是出於這種愧疚,蘇和想要“彌補那片林子”。
天不能改,地能換。10年,蘇和老了。但是,在黑城,在蘇和腳下的那片沙漠裏,正日益煥發著生機。那裏有3500畝梭梭林,連綿起伏。
致富路上的帶頭人
蘇和很簡樸,吃麵條,抽二三十元一條的煙。蘇和很慷慨,每年無償給牧民提供大量的梭梭苗。
額濟納旗下設5個蘇木3個鎮,除離得較遠的馬鬃山蘇木外,其他7個蘇木(鎮)都有牧民來這裡要過梭梭苗。
“有的牧民開三輪車來,有的開皮卡車來。要個500~1000株的,我就説,你自己到苗圃挖吧。”看著牧民們治沙造林,蘇和心裏甭提多高興了。
札木青是東風鎮寶日烏拉嘎查的黨支部書記,2011年,他想種梭梭,蘇和爽快地送了他幾百株梭梭苗。
第二年,札木青花錢買了一部分樹苗,蘇和又送了一部分。札木青説自己日子過得不錯,總讓蘇和免費提供,過意不去。見札木青年年往黑城跑,很辛苦。蘇和便給了他一批梭梭種子,還手把手地教他育苗。
牧民斯日古楞説,是蘇和引領他走上了致富路。2007年,斯日古楞來到黑城,蘇和的言行對他觸動很深。“蘇老在這麼艱苦的地方都種活了梭梭,我家草場的條件比這強的多,我為什麼不能種呢?”斯日古楞當時就開始打算。梭梭不但可以防風固沙,在其根部寄生有傳統的珍稀名貴補益類中藥材肉蓯蓉,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2008年,斯日古楞開始在草場上種植梭梭,並且在梭梭根部嫁接肉蓯蓉。如今,他的梭梭林達到了一萬多畝,嫁接的肉蓯蓉也有好幾萬棵,徹底走上了富裕路。
前人植樹後人乘涼
蘇和説,很多人做事情,不一定在理論上有多少覺悟。“我就想長壽一點兒,白天勞動一點兒,晚上喝二兩酒,睡得香一點兒,等死後給後代留下一點兒綠色。”他的想法很簡單。
蘇和用10年時間種了3500畝梭梭林,改造了一片沙漠——額濟納到黑城的必經之地,無數人因此受益。有人説,每個生命來到世間,只要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行動,就會一點一滴地改變這個世界。的確,蘇和改變了世界,至少他讓他周圍的世界變得更好了。
有人曾對蘇和到沙漠裏種梭梭的行為表示不理解,可後來,不知不覺地有越來越多的人被感動,額濟納旗行政企事業單位的職工來了,牧民馬玉武領著兒孫等十幾口人來了,治沙隊伍日漸壯大……人與人之間有了一種愛的迴圈。
同蘇和一樣,他們沒有慷慨激昂的豪言,也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只是以樸素的道德情感和做人良知,以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和執著堅守,默默地真誠地為社會盡一己之力。平凡的人給我們最多感動,恰恰是這些平凡而又不凡的人,鑄就了一個大寫的“人”字。(記者 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