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音樂的形式流傳
有關HAYA的傳説,以音樂的形式,已在年輕人中流傳了很久。
鮮花在盛開,故事在風中流淌——這是“HAYA傳説”的開篇歌詞。狂風旋風颱風微風、風雪風暴風物風情,草原馬頭琴與風馬牛不相及的爵士樂架子鼓……精靈般的主唱歌手黛青塔娜,從遙遠的故鄉青海湖走來,一架通紅的篝火,在晚風中閃爍飄忽,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我與HAYA專場音樂會相遇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倏然沉寂。偌大的北展劇場,頃刻安靜得沒有任何一種可以被稱為聲音的聲音了。HAYA自創的樂曲驟然而起,從天穹如瀑布傾瀉而下,由腳底如暖泉噴涌。它們擁抱我親吻我撞擊我淹沒我,泵入我的胸膛,穿透我的血管。空氣被HAYA的音樂一寸寸擠走,呼吸被HAYA的樂曲掌控,我陷入了無邊的皚皚雪原,又從綠色的山谷中升起。
這個北風呼嘯的冬夜,是我第二次聽HAYA。上一次,那個無風的秋夜,在黃勇持續舉辦了十年的“北京九門國際爵士音樂節”上初識HAYA,它鑽入我耳膜的那一刻,也襲卷了我的心靈。
HAYA的音樂呈現,以蒼涼深沉的傳統蒙古樂曲為基調,散發著濃郁的草原氣息,充滿了大自然蓬勃的生命力。美麗的蒙藏女歌手黛青塔娜,醇厚高昂透明的嗓音、優美豐富的肢體語言,展現了蒙古族藝術家極致的情韻。然而,亂雲狂風、雄鷹盤旋——在HAYA的音樂中,我聽見了西班牙吉他、電吉他、手鼓、康佳鼓、爵士鼓、貝斯……那些用於現代搖滾樂演奏的樂器,昂然介入了古老的蒙古樂曲。短促有力的鼓樂、吉它強勁的撥弦、貝斯宏闊的低音,呼應著烘托著悠揚的馬頭琴聲,低沉而又驃悍的“呼麥”時斷時續,分明仍是蒙古的底色。如此大幅度的兩極跳躍,帶來了新奇鮮活的樂感——古老的草原,正伸開著它健碩的雙臂擁抱世界……
愛上HAYA,不僅僅由於HAYA音樂源自蒙古,而因為HAYA已經跳脫了蒙古。
黛青塔娜在HAYA最新的專輯《瘋馬》,也是HAYA最具代表性的極品“瘋馬”中唱道:……你的良知如胚芽般大小。但我相信這墜落的淚水,會灌溉他、灌溉他長大……“長大”一詞的音高如異峰陡然拔地而起,直入雲霄。緊接著進入最關鍵的曲段:你將我刻在紅色山脈,去崇拜飛翔的鷹奔跑的馬,在那片荒蕪的原野上,鼓聲陣陣,鼓聲陣陣鼓聲陣陣……樂隊的鼓點越來越急促,她的歌聲越來越激昂,猶如高空霹靂閃電,聲聲叩擊人心。小黛在險峻的高音區徘徊迴旋長達一分多鐘,那是絕望的吶喊與靈魂的呼喚,高亢宛若來自蒼穹,飛揚在純凈的冰山絕頂,歌者似已靈魂出竅,聽眾亦身心俱裂。那一段淋漓盡致的高音之後,忽而一個柔美的滑音,好似從高山雪場的滑道飛速俯衝,流暢得連一絲雪沫都沒有濺起,她已平緩滑入一片寧靜的山谷,我們聽見了清泉飛瀑、風之嘆息、鳥之呢喃,催人思索世間萬物的生息與共。歌聲漸漸低下去,低至難以分辨的絲絲細微氣息,沉入大地深處……
“瘋馬”以如此高難度的唱奏水準,成功炫酷黛青塔娜與HAYA樂隊的完美技藝。
HAYA著名的“遷徙”,野性奔放的另類構思。樂曲開場,靜默中傳來黛青塔娜哭泣般的呻吟與掙扎,訴説如今的草原,遊牧人與動物遷徙中斷、人和動物再也無處可遷的悲哀與無奈。至樂曲高潮處,黛青塔娜發出了憤怒的吼叫與痛苦的哀嚎,如同一聲聲刺耳的警鐘,在“嘎達梅林”憂傷的旋律中久久哀鳴。“寂靜的天空”用蒙語演唱,旋律帶有蒙藏俄雜糅的抒情風格,天生一個返璞歸真的黛青塔娜,淺吟不忸怩、低唱不做作,聲音結實通透而又放鬆自如。“飛翔的鷹”充分展示了黛青塔娜寬廣的音域,她用蒙語反覆誦唱的歌詞,像是藏傳佛教的六字真言,具有喇嘛教誦經的節奏。“真言”一曲中,小黛席地而坐,捧擁並敲擊潔白的玉缽,鼓樂中的神秘氛圍亦含有虔誠的佛教意味。“啦哩”中的小黛變得輕快瀟灑,曲調的節奏頻率、舒展的舞姿、蒙語男聲小合唱、隆重質樸的呼麥,純正的蒙古氣息撲面而來。“莽古斯”一曲,打擊樂與呼麥都極為出色,小黛的多才多藝更是“原形畢露”,靈巧嫺熟的蒙古族抖肩膀舞蹈動作,令人心生歡喜。“風的足跡”中,開場即小黛的一段印第安笛,腔膛粗重而笛聲幽柔,猶似秋風馳于原野……
就這樣,HAYA將華夏民族以單音為主的傳統音樂,與西方音樂的和聲復調與配器相融合;把蒙古音樂寬廣悠揚的音樂元素,與來自黑人民間音樂的爵士樂率性激越的特性,進行了神奇的重組,有一種超然世外的遼闊與純凈。HAYA的音樂理想,是讓歌聲直指心靈、指引心的方向,以此開啟對人與自然的省思與祝禱。在HAYA所有的原創樂曲中,蒙古馬頭琴、長調、呼麥、薩滿舞、非洲打擊樂、印度鼓、印第安笛等世界各地美妙神秘的聲音,以先鋒音樂的表現手法、大膽的實驗性詮釋,完成了傳統蒙古文化精髓與現代藝術精神的互相滲透。
HAYA——漢譯“哈雅”。在舞臺的背景天幕上,HAYA四個英文字母中的Y,被略加修飾,設計為成吉思汗當年征戰的長矛“蘇魯定”的簡潔圖形。這一象徵勇氣與勝利的草原符號嵌入了英語,意味著對西方世界的參與。HAYA取自蒙語“邊緣”之意,亦即“跳脫”規則的束縛,摒棄傳統的抑制,具有包容、開放的特性,由邊緣走向泛主流,使蒙古音樂跳脫為世界音樂。
何為“世界音樂”?
世界音樂的含義為“跨界”與“融合”。
不再是單純以民族音樂取悅西方聽眾,不再僅僅是展示“民族藝術”供人欣賞,而是尋找國際化的音樂語言。只有那些能夠引發人類共鳴的音樂,才能從此與世界平等對話。
早在2006年,主唱黛青塔娜與馬頭琴手張全勝、吉他手陳希博、呼麥手兼鼓手寶音,組成了HAYA——哈雅樂團。2011年,來自法國的貝斯手EricLattanzio加盟HAYA。
10年過去,那盆篝火始終暖暖地亮著,照亮著人類也照亮了HAYA自身。
五位視音樂為生命的年輕人,HAYA五人小樂團,就像一隻飽滿的手掌,每一根手指都不可缺。
HAYA的創始人、英俊持重的音樂製作人全勝,一個吉祥如意的名字,也是樂團的靈魂人物,兼任樂團的詞曲創作及馬頭琴演奏。托“全勝”的才情與福分,HAYA建團以來,每一張專輯發行、每一場演出,幾乎每每“全勝”。女神一般聰慧沉靜的黛青塔娜,長髮如飄逸的青草、長辮如纏繞的青藤,無論默立行走舞蹈靜思,都是一首無聲的歌。她用無所不能的音樂技藝,傳遞出美善的內涵與空靈的意境。她曾説:“我們每個人內心都是有靈性的,我們用音樂喚醒靈性,讓它和我們的天地、家園做一個連結。不管走到哪,音樂傳遞的都是和萬物相連的感覺。”
HAYA樂團的吉他手陳希博,畢業于中央民族學院。其父為蒙古族,母親是錫伯族,故起名“希博”?他出生於藝術之家,在馬頭琴聲中長大,那雙專注凝神的眼睛,沉浸于對音樂的癡迷;希博由馬頭琴轉而成為吉它高手,吉它好像長在他的手上,沒有他完不成的高難度技巧,“重生”一曲中,一把吉它幾乎可比一個樂隊。HAYA的呼麥手兼鼓手寶音,生於赤峰,自幼學習打擊樂。曾赴日本深造音樂演奏技巧,目前已成為國內最頂級的鼓手之一。寶音寶音,一個天生獻身音樂的人,看起來有些憨厚羞澀,然而世上各式各樣奇怪的鼓,都能在他手下發出不同凡響的節奏;寶石寶馬寶藏寶塔寶瓶般寶貴的音樂,成為HAYA與聽眾的寶貝兒。來自法國的貝斯手EricLattanzio,7歲學習音樂,2001年以貝司演奏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于法國國際現代音樂學院。2011年因志趣相投而加盟HAYA,可謂“洋為中用”“中西合璧”。當他穿上華麗的蒙古袍子,在舞臺上抱著大貝斯淡定演奏時,看上去就像一位真正的蒙古王爺,沉穩而高貴……
在某次音樂節上,全勝曾深情誦讀海子的詩歌《九月》: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一個叫馬頭一個叫馬尾/……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HAYA的音樂理念與海子的詩歌精神相通——雖然草原萬物還在為我所用,可人類終究無法逾越世界的極限——遠方只能被涉足,卻無法被佔有;遠方的風甚至掙脫了遠方的邊界,吹向了更遠的永恒。草原上斑斕的鮮花,好似破損的“傷口”,撕開了沉睡的大地,因而“琴聲嗚咽,淚水全無”。HAYA和海子都想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音樂與詩歌攜手成為“黑暗中的舞者”。
在當代多元文化的背景下,HAYA在傳承和弘揚本民族音樂的同時,以探尋心靈的方式去發現人類音樂的共性。建團10年來,HAYA自由行走於世界各地,唱遍日本、法國、瑞典、加拿大等國家,橫掃金曲、金鐘、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等諸多獎項。每每一曲未落,已被熱烈的掌聲、起立致意的歡呼淹沒。曾多次應中國文化部邀請,代表中國在國外舉行專場音樂會。2012年6月,HAYA專輯《遷徙》獲得第23屆台灣金曲獎最佳跨界音樂專輯獎。2015年8月,HAYA第五張專輯《瘋馬》再次獲得第26屆台灣金曲獎最佳跨界音樂專輯獎。HAYA樂團始終堅持自己獨有的音樂風格,從不受傳統作曲法的約束,自覺掙脫傳統音樂的邊界,在一次次突圍中升入新的藝術境界。HAYA發行新的音樂專輯,每一張都是原創精品,總是給人以出乎意料的驚喜。其國際名望和業內聲譽遠盛于在國內的知名度,成為當代世界音樂藝術精神的標誌。
10年了,HAYA蓬勃紅旺的篝火燃遍了東西方音樂節。
我愛HAYA,愛它的走心與創新。就以“風的足跡”的歌詞,作為本文的尾句:
我消失在曠野的盡頭,追尋著風的足跡……(吉林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