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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天津恢復茶館相聲

發佈時間:2024-06-12 14:25:07 | 來源:天津日報 | 作者:劉春慧 何玉新 | 責任編輯:孟凡婷

(1998年,于寶林先生召集七名相聲藝人,重返燕樂昇平舞臺。)

劉春慧在天津茶館相聲舞臺上活躍了二十多年,每年演出不少於600場。她和龐軍搭檔,曾獲中國曲藝最高獎牡丹獎提名獎(二等獎)。他們共同創辦了春暉文藝志願者團隊,帶領志願者服務社會,劉春慧獲全國道德模範提名獎,龐軍榮獲“中國好人”稱號。在接受採訪時,劉春慧談起一段往事:“1998年,于寶林先生恢復茶館相聲演出,是相聲歷史上的一個標誌,當時一共七名演員,我是其中之一。”

跟于寶林先生學藝 加入老藝人相聲隊

上世紀80年代初,河北區話劇團招生,我還在上中學,壯著膽子去考試,結果還真考上了,成了業餘演員。高中畢業後,我分配到桂順齋糕點廠,幹了十年。我不甘心這樣一輩子,主動離職出去闖蕩,在服裝城當過播音員,賣過燒雞、羊雜碎,又跟我三姐一起擺攤賣羊肉串。

那時每年夏天,各大公園都會舉辦消夏晚會,有輕音樂、戲曲、木偶戲,還有相聲、小品,各有各的臺口(演出任務)。我參加和平文化宮藝術團,在北寧公園演出,一段相聲、一個小品交替著來。無論演多少天,都是那幾個節目。有一次演出前,一個相聲演員沒來,他的搭檔急得團團轉。我説:“我替他。”人家不信:“你會説?”我説:“您放心,這個段子我聽過無數次了,詞我早就會背了,沒問題。”正説著呢,那位搭檔來了,我錯過了第一次上臺説相聲的機會。

1996年,天津電視臺、天津群眾藝術館聯合舉辦“天津市宜興埠萬達杯相聲新作品大獎賽”。我報了名,找到群眾藝術館的宋勇先生,他給了我一段高英培、范振鈺兩位先生寫的《鸚鵡學舌》。我和相聲演員馮其清的兒子馮勳搭檔,對完詞後,請文化館的老師給看看。老師説:“你們這就是背臺詞啊,找人給你們説説吧。”我們找到馬三立先生的徒弟、相聲名家于寶林先生。于先生講得很認真,但我們理解不了。稀裏糊塗地參加比賽,結果拿了三等獎。

于寶林先生家住南市。打那時起,我三天兩頭去他家,他給我説《地理圖》《報菜名》《誇住宅》等貫口活。他偶爾帶幾個演員去長壽園演出,我也跟著,金文聲先生在那説評書。

1998年夏天,于寶林先生家裏還沒裝電話,直接上攤上找我,跟我説,他家門口的燕樂昇平演評戲、梆子,挺火的,他想恢復茶館相聲,跟經理聯繫好了,每週二、四下午給兩場臺口,每場兩個半小時。他找了馮寶華、尹笑聲、黃鐵良、鄧繼增、佟守本,讓我報幕,一共七個人。這個團沒起名字,就叫“老藝人相聲隊”。

老藝人如魚得水 老觀眾真懂相聲

燕樂昇平園子不大,能坐百八十人。臺也不高,一步就邁上去了,音響、燈光也很一般,但挺適合説相聲的。早年間這裡是天津第一個專門演出曲藝的茶園,駱玉笙、馬三立、侯寶林都曾在這個舞臺上演出。

老藝人相聲隊剛開始演時,來的都是老年觀眾,有時十幾個人,有時二十來個人。大家覺得可算恢復茶館相聲了,電臺、電視臺又不放這些,下午兩點半開演,中午12點就有人來佔座兒,帶著飯盒,在園子裏吃飯,到點兒了看節目。這些觀眾也是真懂,你説上句他能知道下句,他能聽出你段子裏細微的毛病。有些老觀眾閉著眼睛聽,但可沒睡覺,聽到你這包袱兒好,逗樂兒,立馬睜眼鼓掌。

5塊錢一張票,怎麼分呢?園子先扣5毛錢茶水錢,剩下的,相聲隊跟園子三七劈賬,相聲隊拿七,園子拿三,然後演員再分。我是報幕,連帶著聽相聲,一開始沒錢,後來分個一兩塊錢,再後來能拿到十塊八塊了。

我不想光報幕,但自己水準有限:説會,嘛也不行;説不會,也能背兩段貫口。所以人家演出時,我就在後頭認真看,有不明白的地方,等演出結束就纏著人家問個沒完。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我抓緊一切時間,早上一睜眼就開始練,一邊烤串一邊練,晚上家裏人都睡覺了,我就到樓道、衛生間去練,連夢裏都在背詞。

終於有一天,于寶林先生對我説:“春慧,你準備得差不多了,上節目吧。”第一次上臺,我兩眼發直,兩腿發僵,手不知往哪兒放,就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只想快背完,快下去。下了臺之後,才感覺到渾身都疼,疼了整整一個星期。按理説我算老演員了,沒少演小品啊,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緊張。由此我才理解了那句話:相聲説簡單很簡單,説難也非常難。從那以後,我更是日夜苦練。老前輩們都很關照我,有空就給我講。鄧繼增老師成了我固定的搭檔,他對我幫助也很大。

一傳十十傳百,園子裏逐漸來了不少年輕觀眾,有時候能坐滿了。演員不夠用,又找來楊威、李金寬等人。接下來,週日增加了一場,變成每週三場。附近中華曲苑的經理到燕樂昇平看了幾場,覺得真的火了,便邀請相聲隊到中華曲苑,每星期演一場,不劈賬,一場給相聲隊800塊錢。中華曲苑有兩個包廂,第一個包廂準給溥佐先生和夫人留著。每星期溥佐先生準去,一去就上八個花籃。後來中華曲苑又改成每星期演兩場。

老藝人相聲隊演了差不多一年,因為各種原因,于寶林先生退出。相聲隊正式起了營業執照,改名為“眾友相聲藝術團”,仍在燕樂昇平演出。宋勇先生得知情況後,找到于寶林先生,由群眾藝術館牽頭,成立了“哈哈笑相聲藝術團”。把于先生的幾個徒弟——佟有為、馬樹春、陳鳴志等人找來,在新華路名流茶館演出。自此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天津的茶館相聲形成了眾友、哈哈笑平分秋色的局面。

相聲一直是天津名片 傳承老先生教的東西

那些年,常有不少行內的人去茶館聽相聲,包括女相聲演員回婉華、姜寶林先生的兒子姜小林等。郭德綱先生也去名流茶館,坐在最後一排,基本上不去後臺。他去過中華曲苑的後臺,我還跟他合過一次影,站在臺上,大幕還沒拉開。郭德綱先生在北京站住腳之後,邀天津的演員去演出,一場給200塊錢。眾友每年團慶、封箱,分別會上一塊新活,北京有不少相聲演員都過來看。于寶林先生帶領這些老先生們,確實為相聲做出了貢獻。北京的相聲演員受天津茶館相聲的影響也很深。沒有天津茶館相聲邁出的這第一步,相聲也許也會火,但肯定要後延幾年,這一點不能否認。

2007年,我正式拜田立禾先生的夫人、女相聲演員張文霞為師。在老師的幫助下,我整理了幾十段適合女演員表演的段子。自2009年起,我與龐軍老師組成搭檔,排演了《對春聯》《五紅圖》《滿族語》《口吐蓮花》《雙字意》等傳統相聲以及《説酒》《幫你炒》等原創作品。通過相聲,我給觀眾帶來了快樂,也愉悅了自己。每當現場效果火爆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整個身心都特別舒暢;但每當觀眾不笑,評價不高時,我心裏那種失落感也是難以言表的。

北京的相聲演員崔琦先生寫過一本《相聲三字經》:“先把點後開活,不對路準沒轍;説貫口要連貫,神不散氣不斷;話不到人不笑,話若多也砸鍋……”我對這些深有體會。有一次我跟龐軍老師在臺上使《拴娃娃》,台下的觀眾都愣神兒,不笑也不鼓掌。下來之後,我奔前臺問服務員,這才知道,這撥兒觀眾是從貴州來的旅行團。拴娃娃是天津民俗,人家肯定聽不明白。從那往後,我基本上都會早去,先到檢票口看看是哪兒的觀眾,再決定使什麼活。

2023年,台北有幾名女相聲演員來名流茶館客座表演,觀眾不接受,連罵在哄,服務員過去勸,觀眾連服務員都罵。演員哭著下來了。這種情況其實演員都遇到過,我就教她們上臺先説:“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家好,我是剛學相聲,我是個小學生,初來乍到,咱們天津是曲藝之鄉,諸位都懂相聲,今天我給您彙報來了,希望您多多指教。”結果觀眾不但沒起鬨,還都鼓掌叫好。

相聲將來怎麼發展,我説不好,我就是想堅守自己的相聲,傳承老先生教給我的東西。雖然可能會吃虧,效果不如別人火爆,但我還是要堅守,因為學相聲、説相聲,太不容易了。

(記者 劉春慧 何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