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十一，不只是“購物狂歡節”，還是“光棍節”。

　　人們似乎已經忘記，如今狂熱的“購物節”、“電商大戰”，曾經是由流行于年輕人中的娛樂性節日“光棍節”衍生而來的。

　　在商家的助推下，單身經濟驟然興起，以脫光為由的網路促銷活動風生水起;再後來，各大實體商店也跟風學樣;線上線下一片繁榮，剛邁進11月就開始上演一波又一波讓消費者無比“燒腦”的搶購規則，這場“買買買”的狂購行為直到11月11日0點達到頂峰。

　　提交訂單、點擊付款、一鍵支付。看著“躺”在購物車裏的衣服、鞋子、化粧品、紙巾……一堆買給父母和自己的商品被搶購成功，今年27歲、在濟南綠地中心某家企業幹財務的白靈，匆匆滑動手機又瀏覽了幾頁，然後心滿意足地準備關燈睡覺。

　　而拖著疲憊的身子，從濟南高新區僑夢苑聯合財富廣場到大明湖，44歲正在創業起步期的許遐，下班乘坐公交車一路堵回家，她一心想的是“趕緊到家吃飯睡覺”，明天再爬起來看著買些辦公電器必用品。

　　和白靈年齡相同、家住天橋區的男記者李明，卻從來沒在雙十一這天等待零點購物“狂歡”過。

　　在濟南，他們都是單身者。他們的雙十一，和愛情無關。

　　27歲女白領：“我見過好的愛情的模樣，就是爸媽的婚姻生活”

　　上個週末，寒潮過境。一夜之間，大雪覆蓋，泉城濟南變成了“濟南府”，給這座城市平添了些許浪漫。

　　感情已空窗4年的白靈，根本無暇顧及2021年的第一場雪。這段時間，因為公司要籌備上市，她已經連續加班了20多天。

　　白靈很漂亮，從小到大一直是公認的美女。見過她的人多數會嘀咕，“她那麼漂亮怎麼還單著？”其實從讀書時代到現在，她的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空窗4年，到底有多少男生追過她？她説“沒算過，也記不大清楚”。

　　她清楚記著的，是她經歷過的三段感情。

　　第一段，高三初戀，談了半年，還沒畢業就分手了，白靈覺得那就是“青春”，青澀卻又深刻;第二段，大學戀情，兩人異地，談了不到兩年，因為各有各的脾氣説分就分了，白靈覺得那個時候倆人都很“幼稚”;第三段，是工作後遇到的追求者，對方家庭富裕，男方母親比較強勢，死活不同意兩人交往，一年半的交往經歷比電視劇裏演得還要“荒唐”。

　　“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快樂，我絕不會為了結婚而結婚，寧缺毋濫。”白靈和很多“90後”的想法一樣，一方面對愛情和婚姻充滿無限期待，另一方面又在被動等待著那個合適的、喜歡的人，但是讓她確切説下自己的擇偶標準，她又很難列出具體的條條框框，她只説，“我見過好的愛情的模樣，就是以我爸媽為榜樣，他們非常恩愛、幸福，爸媽的婚姻狀態就是我想要的。”

　　在白靈眼裏，父母的婚姻生活充滿了煙火氣而又藏著浪漫，他們彼此尊重，互相呵護，哪怕是拌嘴吵架都會讓人心生羨慕。

　　“爸爸以下廚為樂趣，媽媽以刷碗為樂趣，每天早晨爸爸都會給我和媽媽做好午飯，裝好便當盒，讓我們帶到單位熱下吃。”白靈認為，也許是因為有這樣一位細心又有責任感的父親，讓她曾一度想直接跳過戀愛而進入到婚姻生活，比起戀愛，她更渴望婚姻生活中的煙火氣，她覺得一家人整整齊齊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很重要。

　　渴望婚姻，卻又拒絕“速食愛情”，年近30的白靈並不著急，“就是因為我把婚姻這段關係看得很重要，所以才理智地選擇等待。”

　　44歲女企業家：“比起容顏老去，我更怕人生無聊”

　　30歲的時候，還沒結婚的許遐開始有點著急。

　　那個階段，媽媽得了心臟病需要做場大手術。為了完成母親的心願，她找到婚戀所，相過很多次親，被打擊得“體無完膚”。身邊親戚朋友都在催婚，“你不要太挑”、“差不多就行”、“你老了一個人怎麼辦”……可是，她就是遇不到那個讓她想要過一輩子的人。

　　33歲的時候，許遐開始認真考慮“生育觀”。

　　她一次次問自己，我到底該不該要個孩子？該不該讓基因得到延續？許遐算了筆賬，在沒有另一半的前提下，身為一個單親母親，至少需要200萬才能讓孩子衣食無憂。況且，她並不覺得自己的基因有延續的價值，也沒有能力和條件去背負一個孩子的人生。

　　35歲之後，許遐有很長一段時間對婚姻持有消極和否定心理。

　　這個階段，她看見身邊不少步入婚姻的朋友過得雞飛狗跳，兩口子吵架吵得不可開交，婆媳關係、夫妻矛盾、孩子教育等等這些問題接踵而至。她覺得自己根本搞不定這些，即使結婚，也只不過是為了維持社會穩定和種族延續，但是對她個人而言，這種婚姻生活是對人生極大的消耗。

　　40歲以後，許遐無意在紀錄片和書籍中看見了婚姻的另外兩種形式。

　　在《親愛的，不要跨過那條江》這部南韓紀錄片中，她從一對老年夫妻76年的婚姻生活中體會到了什麼是“相依為命”，真正合拍的兩個人竟然可以把日子過進自己的命裏。在女作家潔塵的《錦瑟無端》這部小説裏，她又看見了沉重的人生中，兩個人選擇以單純的相伴關係與生活和解。

　　現在，至今沒有踏入婚姻“圍城”的許遐，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婚姻只不過是一種形式，它無法決定人生的正確與否，只用婚姻這一個維度來評判一個人的人生，太單一了。她覺得如今的自己，既可以享受一個人的人生，也能夠承擔一個人的選擇。

　　前不久，44歲的許遐正式辭職，決定創業。她在外貿行業摸爬滾打了20年，從最初的業務員幹到公司運營總監。這兩年，全球受新冠疫情影響，中國外貿出口額快速增長，國內越來越多的中小企業開啟了“賣全球”的夢想。

　　“阿裏有數據統計，濟南一年大概新增800家外貿企業。”許遐看到了商機，“與其只為一家企業服務，我為何不能用自己的專業，為更多想做外貿的企業服務呢？”許遐很快投入到沒日沒夜連軸轉的創業生活。

　　事實上，20多歲時的許遐並不像現在那麼獨立。

　　曾經，在剛走出大學校門不久，這個來自東北的姑娘就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愛情。她一頭扎了進去，被那個濟南男孩深深吸引。那個時候，她覺得愛情就是一切，對方的喜怒哀樂牽動著她的每根神經。她一心只想往對方的世界裏衝，男生一直處在地球的中心，而她永遠離對方有半徑的差距。

　　飛蛾撲火的愛情終究失去了自我。這段感情談了三年就結束了，可許遐卻念了對方十年。

　　為了從這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中走出來，許遐登山、旅行、讀書、看電影、閱讀、游泳、健身、加入各種群聊……她用各種方式填滿空虛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我好像再也夢不到他了。”

　　放下即成長。30歲那年，許遐花了8個月的時間健身減重30斤，然後特意拍了一套個人寫真，想給年輕的自己留個紀念。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教給我們人要先有自己的世界，沒有人告訴過我們愛情是什麼，更沒人教會我們如何戀愛、如何面對兩性關係，每個人都在摸索、碰撞、失敗中成長。”觀察週遭，許遐發現，現實中大部分人並沒有把“人生”想得很清楚，大家都是到了年齡就順其自然地走入婚姻，接著在各種問題裏被動地尋找解決方案，要麼妥協、要麼分道揚鑣。

　　給公司註冊名字的那一天，許遐一個人跑到千佛山下的書攤買了8本書。她坐在山腳下的長凳上，一本本地翻閱，耳機裏宮崎駿動畫片裏的配樂倣若精靈般穿過了陽光和一切。最後，她在《定位》這本書中找到了“啟航者”這個詞。公司“啟航者”就是這麼誕生的。

　　早已忘記年齡的許遐從不懼怕孤獨，比起孤獨，她更怕衰老，“但比起容顏老去，我更怕人生無聊。人生短暫，要讓自己做個有趣的人。”

　　“90後”男記者：“無論何時，人都要保持住‘自我’”

　　“截至11月11日0點45分，已有411個去年成交額過百萬的中小品牌，今年銷售額突破千萬;更有40個去年雙11成交額千萬級的品牌，在今年突破了1億元大關……”

　　從來不過雙十一的“90後”記者李明，卻要在這一天守到淩晨，等待天貓雙11最新成交額的“官宣”。他記得，去年雙十一，山東在天貓的成交額共計274億元，位列全國第五，濟南居省內第二，排在青島之後。

　　幹媒體這一行久了，李明對數據格外敏感。身為記者，他不得不通過數據去觀察社會。

　　一組是民政部發佈的數據，2018年我國未結婚的單身成年人口高達2.4億人，其中有超過7700萬成年人是獨居狀態。

　　另一組數據來自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我國平均家庭戶規模已跌破“三口之家”，家庭平均人口已經從“3人家庭”向“2人家庭”過渡。

　　“這無疑是深刻的社會變遷。”李明感覺到，“七人普”數據發出強烈信號，我國家庭空巢化開啟，“單身社會”和“獨居時代”已經到來。從表層看，這是家庭少子化、老年空巢化、居住分離化和青年獨居化的表現;從深層看，則意味著幾千年的社會發展中，中國家庭作為最基本的社會組織、制度和結構正在發生深刻變革。

　　受工作影響，李明對不斷曝出的婚姻負面報道已是司空見慣。李明總共談過兩次戀愛，一次是大學時期，一次是工作期間，用他的話來説，這是兩場極其普通的戀愛，談不上印象深刻。

　　一方面，採訪中接觸到的各種社會陰暗面，會讓他感受到沉重的壓力，他甚至想過明年遠走他鄉，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另一方面，天性樂觀的他，又堅信生命不息、折騰不止，他始終認為婚姻的底色應該是愛情而不是精密的計算，維繫婚姻需要浪漫和勇氣，他可以為了理想的愛情不斷尋找、不斷試錯。所以現階段，他對戀愛充滿期待，希望能在合適的時機找到心儀的姑娘。

　　但是這有個前提，那就是“無論何時，人都要學會取悅自己，保持住‘自我’。”

　　當今社會的婚姻與愛情，都或多或少受原生家庭、現實條件、個人經歷的影響。白靈在原生家庭中嘗到了幸福的滋味，李明在採訪中看見了太多屈服於現實的愛情，許遐在個人成長中不斷完善自己，他們聽從自己、堅守內心，希望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懂得：人活一生，每個人的選擇都是自由的，願你我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一生。(文中採訪者白靈、許遐均為化名)（大眾網·海報新聞記者 滿倩倩 郭由 趙鵬程 濟南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