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天和惠世制藥有限公司與遠處的歷城二中操場、右側的居民區毗鄰。
山東省歷城第二中學終於可以搬離藥廠了。
10月10日晚，齊魯制藥公司下轄的齊魯天和惠世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天和惠世公司）發生泄爆事故，齊魯制藥公司董家鎮基地和緊鄰的山東省歷城第二中學之間的矛盾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據了解，多年來，該校師生和周邊居民對天和惠世公司造成周邊空氣嚴重污染的投訴從未停止過。
10月14日23時30分，歷城二中網站發佈了《歷城二中致學生家長的一封信》。信中表示，按照規劃，濟南市歷城區擬將歷城二中遷建至唐冶新區，新校址將在今年年底開工建設，一年半建成搬遷。
據該公開信介紹，10日的事故發生後，歷城區委聯合區公安分局、安監局、環保局等部門開展專題研究並作出部署，近期天和惠世公司等單位涉氣涉爆車間已進入全面停産狀態；環保、安監部門已成立工作組，入駐歷城二中和齊魯制藥廠，將實時監控企業直到歷城二中完成搬遷。
對於師生家長質疑為何不第一時間停産，區安監局辦公室負責人回應道：“化工企業停産有一套嚴格的方案，此前由於許多回收罐都在運轉階段，如果一下全部關停，很可能造成污染進一步泄漏，導致更大的事故。”
制藥公司事故頻發，刺鼻氣味不斷
“滾滾的濃煙”“很多碎沙”“學生雙手捂住耳朵哭”……回憶起10日晚的經歷，歷城二中不少老師仍心有餘悸。
10月10日20時，天和惠世公司廢水回收車間一個回收罐發生泄爆。在不到400米外的歷城二中教室內，高中部李老師迅速讓正在上自習的學生關上窗戶，以隔絕大片襲來的氣體煙塵。這是歷城二中教師長期以來形成的條件反射，以把傷害和恐慌減到最低。
“我不怕自己出事，就是怕爸爸和媽媽你們會被炸死。”當晚，一名被嚇壞的歷城二中學生跑回家，這樣告訴自己的父母。
坐落于歷城區董家鎮的天和惠世公司是齊魯制藥的分廠之一，據統計，此次事故已是該基地廠房今年發生的第4起類似事故，幾次事故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10月12日上午，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來到歷城二中時，仍能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歷城二中宣教處的張老師表示：“今年2016級新生軍訓時，陸續有學生出現皮膚瘙癢、呼吸道灼痛、哮喘等症狀，但環境檢測報告卻都顯示正常。”
濟南市環保局給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的郵件答覆稱，截至10月17日，除11日19時總揮發性有機物出現暫態超標數據以外（超標0.10倍），其他監測時段的監測數據均符合有關國家標準或參考標準的濃度限值要求。其中，從10月11日淩晨到12日12時，空氣中含量最高的10種VOC（揮發性有機化合物）中，二氯甲烷的濃度居10種檢測物質首位，丙酮、乙醇均未檢出。
排放物隱患多生産管理受質疑
在10月10日的事故發生後，濟南市環保局曾這樣解釋：“檢測出的102種氣體中有9種排放達標，而其餘的93種沒有相應標準。”相關負責人表示，目前許多種類的揮發性有機物，在環保監管上大都沒有標準，由於工廠現有技術難以達到零排放，味道也就難以避免。
“相對於生産的産品是否有毒害，生産過程的安全性更值得關注。”北京化工大學化學工程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郭鍇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依據原衛生部2011年發佈的《藥品生産品質管理規範》，廠房的選址、設計、佈局和日常維護應當能夠最大限度地避免污染，防止高致敏性産品或粉塵的産生和擴散。郭鍇指出，如果該企業擁有完善的生産操作管理技術，不會導致有害氣體持續散發。
中國迴圈經濟協會科技成果轉化促進中心副主任曲睿晶在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採訪時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現階段正是壓力容器的事故高發期，許多企業單純追求經濟效益不顧及生産安全，缺乏及時的技術改造，莽撞急停也可能導致生産安全隱患爆發。”
制藥公司建廠選址埋隱患
董家鎮文興苑小區是距離天和惠世公司最近的居民區。“每次南風颳起來，味兒特別大，還往學校那邊吹，每年夏天晚上都不敢開窗戶。”一名在該小區居住了幾十年的老阿姨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許多年輕人近年來都因為受不了氣味搬離小區。
我國2010年發佈的《工業企業設計衛生標準》要求，向大氣排放有害物質的工業企業應設在當地夏季最小頻率風向被保護對象的上風側，但天和惠世公司恰是處在夏季最大頻率風向（南風）時學校的上風側，導致人們不得不在夏天緊閉門窗。
根據我國1992年開始實施的《制定地方大氣污染排放標準的技術方法》等相關要求，該廠污水處理車間距離學校最南端不足50米，遠小于所要求的300多米衛生防護距離。
董家鎮的水源狀況也備受質疑。記者在董家鎮走訪發現，不少居民家中都裝有凈水設備。為了保證飲水純凈，兩年前，董家村黨支部村委會還為村民建起了裝有專門過濾設施的飲用水免費供應站。今年曆城二中曾委託歷城區疾控中心對地下水進行了檢驗，儘管公佈的《生活飲用水檢測報告》顯示，樣本水質符合國標生活飲用水標準，但當地居民大多不敢飲用地下水源。
當地居民李先生稱，此前幾次事故發生後，他們曾多次向相關部門要求查看該制藥公司規劃建設的安評和環評報告，但得到的只有“都是合格”的口頭答覆。“我們也不知道去哪查看。”李先生無奈地説。
對此，濟南市環保局副巡視員謝玉忠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自齊魯制藥董家鎮生産基地建設以來，省、市、區三級部門均按規定對建設項目進行了審批。近3年，市、區兩級環保部門共對該基地組織檢查100多次，提出整改要求38次，立案處罰7次。目前環保監測車仍在檢測中。”而歷城區安監局回應稱，歷城區安監局每季度至少對企業進行一次安全檢查，對檢查中發現的隱患，都按要求督促其整改到位。
藥廠與學校的博弈：停産搬遷僵持久
在山東，始建於1958年的歷城第二中學是許多家長、學生心中的名校，學校在2013年曾被評為“北京大學校長實名推薦學校”。
“學校哪都好，就是碰上了這個工廠。”有家長告訴記者，他們曾多次與有關部門溝通搬遷、停産事宜，始終未見到實質性的推進。停産還是搬遷，誰最該搬離，成了藥廠與學校之間的重要矛盾。
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從環保部等有關部門和歷城二中校領導處了解到，齊魯制藥廠董家鎮基地在上世紀90年代就鄰二中而建，建設之初，雙方之間有約1000米的隔離帶，隨著藥廠的擴建和學校招生規模不斷擴大，兩者到今天僅距離不到50米。在謝玉忠看來，這一局面的形成，雙方都有責任。
今年4月，濟南市政府曾向齊魯制藥董家鎮基地發出通告，責令其在8月20日前將高濃度廢水處理設施遷建至遠離歷城二中的區域，加快向德州臨邑搬遷，減少異味排放，但搬遷最終未能如期進行，企業曾表示這是受到了汛期和燃氣管道改造的影響。
記者從市環保局獲悉，目前高濃度廢水處理設施遷建工程土建部分已經完工，設備正在安裝，預計11月上旬建成並進行調試。
此外，許多人猜測，齊魯制藥董家鎮工廠搬遷不力或與其納稅較多有關。
公開資料顯示，天和惠世公司是齊魯制藥公司的10家下屬公司之一，連續多年位居山東省納稅百強榜前列，且排名不斷上升，而天和惠世制藥有限公司産品集原料藥及製劑生産、科研、醫藥研發外包等多項業務為一體，已成為齊魯制藥在濟南的重要生産企業，目前已累計投資10多億元人民幣，並承擔了28個山東省科技創新項目，在當地具有重要意義。
與此同時，該公司的異地遷入面臨阻力。從上世紀90年代發展至今，各地對工廠企業的環評指標也愈加詳細。以原定遷入地德州為例，德州市政府於今年3月底印發了《德州市建設項目環評審批負面清單（試行）》，原料藥製造便位列其中第九條，生産建設的環境審批把控更為嚴格。
將歷城二中遷建至唐冶新區，與歷城區規劃不無關係。
從地圖上看，董家鎮北臨機場、南依膠濟鐵路、西接濟鋼工業區。按歷城區人民政府規劃，歷城區正著力打造包括董家鎮在內的“現代物流核心區”，發展臨空經濟，實現産業聚集發展。
而歷城二中搬遷目的地唐冶新區位於該區的南北發展軸上，近幾年正逐步打造濟南東部的“衛星城”，為保障轄區居民就學需求，包括二中在內的10多所中小學校已被該區納入了全方位的教育規劃。
從規劃中可以看出，相比而言，新址將更適合歷城二中的定位和發展。
“無論如何，事情總算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歷城二中李姓校長説。
未來，齊魯制藥董家鎮基地將如何規劃？距離藥廠距離均不超過500米的董家鎮中心幼兒園、中心小學以及周圍居民的命運又將如何？這些問題仍值得人們繼續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