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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小偷抓得灰溜溜

    ■記者手記

    沒有想到,一位敢於挺身而出,與犯罪分子作鬥爭的錚錚鐵漢,如今卻用“灰溜溜”來形容自己。

    有太多的理由讓這位薛先生寒心:在與小偷搏鬥時,圍觀眾人無一援手,卻有説著俏皮話的看客;小偷自殘之後,出於道義與善良,他救下小偷,併為他支付了不菲的醫藥費,卻引來了許多“傻不傻”的嘲笑;整個事件被報道後,許多人出於或友善或其他的目的,認為他不該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沒法向孩子解釋;他懷疑自己長久以來堅信不移的信念;他希望社會能給他一個回答。

    我們的社會應該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不要讓這位本該被我們稱讚的人,在如此流火的八月,感到心冷……

    本報8月5日報道了薛延平先生8月2日晚獨自與偷自己的小偷搏鬥,圍觀者無人援手,而事後薛先生又將自殘受傷的小偷送至醫院,併為小偷花費住院費、CT費近千元的消息。消息刊登後,許多人為敢於勇鬥歹徒且為人善良的薛先生叫好。然而,近日記者卻聽説了薛先生很不被周圍的人理解,他自己也陷入困惑之中的消息。薛先生怎麼了?為何不被人理解呢?帶著這些問題,記者又拜訪了薛先生。

    他的同事告訴記者,由於幾天前發生的這件事,薛先生人很勞累,心情也不太好。半個鐘頭之後,薛先生出現在了記者的面前:魁梧的身材,洪亮的嗓門,滿臉的正氣,一副典型的北京大爺模樣。不用過多的寒暄,薛先生便向記者吐出了一肚子的苦水……

    我躺在自行車堆中,高聲喊:“誰過來幫我一把?”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卻有人讓我“輕點”。當時,我的心好涼啊!同時也很驚訝……

    8月2日,忙碌了一天的薛先生準備乘車回家。忽然,他覺得身後有人,一回頭,只見一個年輕人正把手從他的書包裏抽出,手裏還抓著他書包裏的一沓鈔票!“小偷!”薛先生腦子裏立刻閃現出這樣兩個字,他馬上下意識地把小偷拽住,扔掉手中的飯盒,一下子一個背挎,把小偷摔倒在地。小偷顧不得疼痛,馬上起身奪路而逃。薛先生又把他截住,將他推到了路邊的一堆自行車上,並與他扭打起來。扭打中,小偷拼命掙扎,薛先生更是毫不手軟,年輕時練過兩手的他一把鎖住了小偷的喉嚨,而被壓在身下的小偷則使勁地想掰開薛先生的雙手。兩人僵持著,在喧囂的北三環鬧市區路邊的一堆自行車上展開了搏鬥。

    這時,馬路邊已圍起了裏外三層人……兩人一會兒在地上滾,一會兒在車上打,僵持了足足有十分鐘。搏鬥期間,薛先生曾經對圍觀的人群高喊,但無一人出來援手。“我躺在自行車堆中,高聲喊:‘誰過來幫我一把?’一堆人就圍在邊上看著,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當時,我的心好涼啊!”薛先生説到這兒,嘆了口氣,並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於是我用左胳膊壓著他,又把頭抬起來向人群高喊:‘大夥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報警?我的書包裏就有手機!’誰知還是沒有動靜。”

    尤其令薛先生感到可氣的是,就在他掐著小偷脖子的時候,路邊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人靠過來,衝他喊:“嘿,輕點啊!要不人沒氣了!”

     扭打了好半天,一位薛先生的熟人路過,看到此情此景,忙高聲問道:“怎麼回事?你在這兒幹嗎呢?”薛先生大聲喊道:“他偷我東西!快去報警!找保安!”於是,那位熟人打電話報了警,並找來了鄰近的青年公寓的保安。幾個人一起,幫助薛先生把小偷押到了青年公寓的保安室。

    我忽然地發現他頭上的血滋滋地往外涌,趕緊幫他止血,心裏只想著:“這也是條人命啊!”醫院那邊要錢,我在電話裏跟同事説:“先想辦法,救人要緊!”……

    把小偷送進保安室,薛先生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了,於是他走出了關押小偷的房間。忽然,他聽到房間裏有動靜,推門一看,只見那個小偷滿臉是血!“怎麼回事?”薛先生來不及多想,趕緊衝上去救助小偷。只見小偷的腦袋上出現了一個大口子,血如泉涌。薛先生只能使勁幫他按著傷口。

    “誰知道他是怎麼把他自己割破的(事後,經調查是小偷用隨身所帶的玻璃片劃傷了自己,想以此來逃避法律制裁),我忽然發現他血流如注,滋滋地往外涌,趕緊幫他止血,心裏只想著:‘這也是條人命啊!’我當時真急啊,只記得用手按壓可以止血,於是便按著他的腦袋不敢動,可那血還是

    順著我的手指頭縫向外流。後來,我眼看著他趴到了地上,一動不動,便大聲向保安喊:‘趕緊找人送醫院啊!’”於是,薛先生的那位熟人又撥通了120急救電話,而薛先生則幫助120急救中心的大夫們托著止血包,把小偷送上了救護車,並叮囑聞訊趕來的一位同事跟隨救護車一起去了醫院。這時,110警車也到了,薛先生便與警察一起,去附近派出所錄證詞。

    待薛先生錄完證詞趕到醫院,看到小偷已做完縫合手術,安靜地躺在醫院白凈的床上,薛先生不禁松了口氣。他走到小偷床前,就對他説了一句話:“你年紀輕輕的,有那麼大力氣,幹點什麼不好?”

    緊張了整整一晚,他這時才想起給家裏打個電話。拿出手機,他回想起今天經歷的一幕一幕,雙手竟發起抖來,怎麼也按不下鍵來。

    這個週四的晚上,薛先生原本打算和平常一樣,回家和妻子、孩子一起吃晚餐,再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他卻當街和小偷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搏鬥;更沒想到的是,在和小偷搏鬥完之後,他又拿出自己的近千元錢,救下了這個小偷。

    “您這是何必呢?不就是一百元錢的事嗎?把老命拼上值嗎?”“你真沒責任感,你要真出了事,你家裏人怎麼辦?”“你掏錢給小偷看病?你傻啊!”薛先生聽到了各種各樣的議論,他陷入了矛盾中……

    薛先生也沒想過當什麼英雄。鬥小偷,對於疾惡如仇的他來説是天經地義;救小偷,對於生性善良的他來説亦是理所應當。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會慢慢過去,就像搏鬥帶來的疼痛逐漸減輕一樣。事發的第二天,他在家休息了整整一天,準備休息好了以利於下周的工作。

    誰料週五薛先生的事情見報之後,他本人卻被各種各樣的説法包圍了。認識的,不認識的紛紛給他打來電話。有人説:“您這是何必呢?不就是一百元錢的事嗎?把老命拼上值嗎?”也有人説:“你真沒責任感,你要真出了事,你家裏人怎麼辦?”更多的人士對薛先生救小偷不滿,説:“你掏錢給小偷看病?你傻啊?”鬥小偷,對嗎?救小偷,又對嗎?薛先生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我有困惑!”薛先生在向記者介紹完事情的全過程之後,忽然提高了聲音説道:“我有幾點不理解!”

    “第一,人們平時對小偷都是口誅筆伐的,一提起來都恨之入骨,可為什麼到了真正出現了小偷的時候,卻沒有人站出來幫我和他搏鬥呢?當時,我和小偷搏鬥著,周圍那麼多人誰也不幫忙,就連報警都不願意報!居然還有人看笑話:‘別把他掐死!’你説,我心裏能不難受嗎?”

    “第二,我和小偷搏鬥,這件事現在在許多人眼裏也不對了。好像見了小偷就應該把錢乖乖地交出來,破財免災。如果大家都這樣想,那我們的社會治安還怎麼搞好?那豈不是長歹徒的士氣!?”

    “第三,救小偷使不少人覺得我傻,可那是一條人命啊!我能不救嗎?”做過記者、現在從事商業工作的薛先生顯然對這種説法很不滿意:“我怎麼傻了?難道見死不救就不傻了?”

    愛人説:“你抓他,做得對;你救他,做得也對。你出錢給他看病,也沒錯!”薛先生心情好了許多。但只要孩子問一句:“爸,那個賊的醫藥費是誰出的啊?”薛先生馬上變得啞口無言……

    薛先生的愛人和他一樣善良。面對外面的各種説法,他愛人對他説:“你抓他,做得對;你救他,做得也對。你出錢給他看病,也沒錯!”此時此刻,愛人的理解與支援顯得多麼地重要。有了愛人的支援,薛先生心情好了許多。但是,只要兒子一過來問:“爸,那個偷您錢的賊的醫藥費是誰出的啊?“薛先生馬上便變得啞口無言,只有説:“爸爸累了,要休息了!”……

    “我沒辦法向他解釋啊!他還是個孩子,我到今天都還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爸爸的三件事都做得對。”薛先生頓了一下:“但我遲早會給孩子一個答案的!——我要讓孩子覺得爸爸做的都是對的!”

    記者問起薛先生那筆醫藥費現在是不是還是由他墊著,他點點頭:“其實吧,公安方面也覺得讓我出這筆錢不太合適,於是他們專門組織人查抄了小偷的家,但是那個小偷是外地來京的,所謂的‘家’裏面就有一床爛被子,什麼都沒有!”薛先生苦苦地笑了一下:“沒辦法!估計這錢就我墊上了吧!算了吧!”

    一説起社會治安,咱們老是呼籲政府打擊,公安機關打擊,為什麼自己就不敢挺身而出維護自己的合法利益呢?希望別再讓我覺得灰溜溜的!

    記者問薛先生現在對這件事情的感覺,薛先生的回答令記者吃了一驚:“我就覺得我現在灰溜溜的!”

    “我迄今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我鬥了小偷,然後救了小偷卻被人家不理解,被人家説我傻。我問自己:‘是我的觀念錯了?是我的觀念落伍了?’我覺得,現在關於這件事情的爭論,已經不是為了我個人,而是希望社會能給我一個回答,幫助我答疑解惑。我真的希望我們的社會能夠通過我告訴大家,這個社會是真真正正弘揚正氣的!希望別再讓我覺得自己灰溜溜的!”

    “我覺得我做的這件事就是有意義的。比如我們這一帶的治安,一直不好。前一段我剛有一位朋友被偷走一部手機,還有一位我們公司的女同事被一個小偷一直追到衚同裏。這些小偷都是屬於一個長期在此進行偷竊、搶劫的團夥的。在與那個小偷搏鬥之後,有路邊的小販告訴我,你這麼一來,他們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敢再到這兒來了!一説起社會治安,咱們老是呼籲政府打擊,公安機關打擊,為什麼自己就不敢挺身而出維護自己的合法利益呢?只有維護好了自己的合法利益,每個人都和犯罪分子做鬥爭,不給他們以空間,才能使社會治安保持穩定啊!要都想著把錢給他們來買平安,那不成了幫著他們犯罪了嗎?”

    “關於救人,我只覺得小偷也是人,救人性命,那是天經地義的。我想我沒錯!”

    於是記者問薛先生:“今後遇到這種事情還會挺身而出嗎?”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會!”

    “那您還害怕別人的不理解嗎?”“……”沒有回答,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京青年報》2001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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