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電！缺電！缺電！

今年以來，上海、廣東、江蘇、浙江等等用電大省，甚至包括煤炭資源豐富的山西省，均不斷出現拉閘限電的尷尬。一時間，“電荒”突然成為影響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的主要障礙之一。

什麼原因？

在電力生産構成中，火電一直雄居主導地位。截至去年年底，全國電力總裝機容量是3．5億余千瓦，其中水電8600余萬千瓦，核電、風力發電以及近年來剛剛興起的垃圾發電的份額微乎其微，其餘構成全部是火電。

火電的原材料是煤炭，人們自然地把“電荒”的矛頭對準了煤炭——

中國電力網12月12日消息，“記者從中能電力燃料公司獲悉，進入12月份，電煤庫存大幅度下降。截至12月7日，直供電網庫存270萬噸，全國主要電廠煤炭平均庫存量不足10天”。

而且，“據中能公司總工程師楊林軍透露，華北京津唐地區10個電廠、華東地區12個電廠、華中地區河南8個電廠、山東6個電廠的庫存量已降至安全警戒線以下”。

缺電主要原因是缺煤嗎

今年10月份以來，浙江、江蘇、山東、湖北四省先後派出以副省長帶隊的工作團到山西運作煤炭。其中，浙江省省長、副省長一起到達山西。專門為煤出動如此高規格的工作團，似乎可見煤炭市場緊俏的端倪。12月9日，全國五大電網的老總也專程與山西省煤炭工業局進行了磋商，同是一個目的——購煤。

煤炭市場價格的恢復性上漲，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説明瞭煤炭的緊俏。據了解，截至目前，噸煤的市場價格在190元左右，綜合價達到170元左右，同比提高了10元左右。曾經一度疲軟的煤炭市場再次走出了低谷。

是煤炭産量下降了嗎？是運輸環節出現問題、煤炭調運量下降了嗎？

記者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據悉，煤炭産量約佔全國總産量1／4的山西省，今年1至11月份煤炭産量累計完成約3．7億噸，同比增加4000萬噸，增幅20％左右。該省煤炭調運量佔全國煤炭省際間總調運量近2／3，鐵路出省運量累計完成兩億多噸，公路出省完成6000多萬噸，都有一定增長。

煤炭産量增加了，運量也增加了，可電廠竟然缺煤，問題到底出在哪？

電煤與電煤價格

雖然不像高科技産品分類那麼細膩，煤炭也有品種之分：焦煤、無煙煤、貧瘦煤、精煤、動力煤（主要是電煤）等等。電煤是專供電廠發電使用的煤炭種類。事實上，多年來，電煤實行的是計劃調撥式的供應方式：年初由國家有關部門組織煤炭、鐵路和電力等系統專門舉行一個煤炭訂貨會，簽訂一年的電煤購銷合同，然後按部就班地實施。

在一年一度的煤炭訂貨會上，除了決定運量以外，更為重要的是簽訂訂貨合同，確定價格等合同條款。這個價格明顯帶有計劃經濟的色彩，也就是説，不管煤炭市場價格如何，為了保證電力生産，電煤價格要相對穩定。例如，儘管今年煤炭市場價格已經在190元左右，電煤價格卻相對低許多，仍維持在150元左右。

有消息説，這樣的政策環境，對電力行業來説遊刃有餘。煤炭市場相對寬鬆時，儘管電煤價格會高於市場價格，但由於高度壟斷的經營方式，電力銷售從來也沒有出現過虧損。相反，煤炭緊張時，由於有價格的保護，電力行業仍然可以保持比較穩定的利潤。

應當説，現代化程度越來越高的今天，保證電力供應，就是保證了經濟的不斷發展和生活水準的不斷提高。如此政策的制定，出發點肯定是積極的。生活中，人們可以不與煤打交道，但卻離不開電。

煤與電的背後

一個不應忽視的事實是，去年底長沙舉行的全國煤炭訂貨會議上，由於國家取消了電煤指導價，而且煤炭行業與電力行業在價格上産生了嚴重分歧，今年的電煤價格居然沒有確定。儘管煤炭産量增長了，甚至還超額完成了對電力企業的供應（山西方面統計，已發運電煤是煤炭合同的116％），但以什麼樣的價格結算至今還是一個未知數。

為什麼？有分析認為，是利益驅使。説白了，是電力行業不願意接受煤炭行業有所恢復的價格——煤炭方面堅持各種電煤價格一律每噸上漲5元。

有統計資料顯示，今年以來，我國國民經濟快速增長，固定資産投資增長較快，主要用煤行業産品大幅增加，焦炭産量增長了20．86％，生鐵産量增長了19．19％，鋼産量增長了22．02％，發電量增長了15．42％，拉動了煤炭的需求。各煤種重點合同價格基本平穩：焦煤市場價格上漲了30元左右；無煙煤、貧瘦煤價格提高了10元左右；而動力煤除了在去年訂貨會前略顯趨緊外，從2003年春節開始，供需一直基本平衡。

一方面是供大於求，一方面卻庫存告急。問題究竟出在哪？

分析人士認為，前幾年，原國家電力公司和電力企業在煤炭市場寬鬆時，自行大量減少了國家訂貨計劃，只按一定比例（約70％至80％）訂貨，缺額部分通過市場採購補齊。市場變化後，電力企業原本自主採購的那一部分，因為不願意接受已經變化了的價格，所以出現了較大缺額空間。

有資料顯示，建在煤炭産地（如山西、河南、陜西）的一些電廠，從建廠開始，就主要使用小煤礦的廉價煤，不參加國家訂貨。小煤礦因安全原因關停及大面積治理公路超載以後，這些電廠因缺乏穩定的煤源和運輸保障，寧可停機也不願意採購市場價格的煤炭。這恐怕也是諸多非煤炭産地電廠出現煤炭庫存告急的主要原因之一。

今年4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曾向山西省計劃委員會和全國五大電力集團發出通知，要求國家重點煤礦電煤價格在2002年訂貨價格的基礎上上調——無煙煤和貧瘦煤，每噸上漲8元；大同優質動力煤，每噸上漲兩元。

但有業內人士稱，這項政策只有大同優質動力煤價執行得不錯，無煙煤和貧瘦煤價至今沒有執行到位。而且，即使如此上調，仍然具有保護性質，如果電煤價格徹底放開，無煙煤和貧瘦煤每噸至少可以上漲30元。

新華社消息説，山西省煤炭工業局負責人表示，1997年山西重點煤礦煤炭的綜合價格是每噸160元，到1999年跌至128．37元；2001年，開始有了恢復性上漲，2002年達到每噸161元。

這裡還有一個統計口徑的問題。以前出口煤按裝車價格計算，近幾年開始按離岸價計算，除去中間成本，去年煤炭的綜合價格應該是145元至150元。今年，煤炭綜合價達到了171元，實際上，剛剛恢復到1997年的水準。而電力價格近幾年卻有了較大幅度的提高。

以山西為例，從1996年到2002年，電價上調過4次，漲幅超過了30％。其中，大工業電價10千伏和35千伏漲幅均超過了30％，普通工業電價和居民生活電價漲幅也較大——居民生活電價中，10千伏由0．262元上漲到了0．465元，漲幅77．5％。

而電煤的實際價格如何呢？1997年，大同煤礦集團公司供浙江電煤平倉價每噸290元，陽泉煤礦集團公司供山東電煤價格每噸160元，到了2003年，大同集團電煤平倉價260多元，陽泉集團160元。也就是説，到2003年，電煤價格尚沒有恢復到1997年的水準。

煤與電兩個行業比較而言，煤礦方面的怨言似乎更大一些——

煤礦説，他們要面對一保安全、二保産量的雙重壓力，而且，一齣事故就是“聞名世界”的大事，礦方、當地政府要承受上級政府、社會及死難者家屬等多方面的壓力。而電力卻較少有如此的災難。

另外，煤炭價格已經市場化，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而電力卻是一口價，定成多少就是多少，很少有人仔細分析。

煤礦職工與電力職工的不同待遇，也是煤炭方面多有議論的內容之一：2002年，山西省重點煤礦職工每人平均年收入是1．22萬餘元，而同年電力職工的每人平均年收入卻超過了3萬元。

細心人士還提供了這樣的對比：一家用煤600萬噸的電廠，今年的利潤指標是10億元，如果每噸煤漲價30元，利潤下降部分只有1．8億元；而2002年陽泉煤礦集團公司電煤産量是1000萬噸，利潤只有1000萬元。

“電荒”的真實原因

近日，國家電網公司副總經理陳進行在接受《人民日報》記者採訪時表示，之所以中國電力供應再度成為“瓶頸”，主要有三大原因。

陳進行介紹，建設速度滯後於需求增長導致總量不足是根本原因。近年來電力建設投資佔全國基建投資比例逐步下滑，由“八五”時期的12．09％降到“九五”的10．4％，到2002年僅為7．17％，電力不僅已經不再先行，甚至落後於GDP的增長幅度。而建設速度放慢的同時，需求卻不斷上升。從2000年到2002年，電力需求增速平均10％左右，高於同期發電裝機增長速度約4．3個百分點。而到今年，需求增幅高於發電裝機增幅已經超過7個百分點，上個世紀末僅有的一點“余糧”就這樣迅速被吃空。

高耗能行業增速過高，用電結構重型化，使電力對經濟增長的支撐力下降。今年，鋼材、鋁、有色金屬等高耗能産品産量增速超過20％，導致GDP用電單耗上升。今年頭3個季度達到1737千瓦時／萬元，同比增長6．55％，僅此一項就拉動用電增長7．1個百分點。用電單耗增長使電力供應支撐經濟增長能力下降。

今年氣候因素也來搗亂，導致隨機性缺電使電力供應雪上加霜。高溫、乾旱、江河來水少導致了負荷上升，水電發電量減少。比如，華東、南方、華中電網夏季空調負荷比重均超過30％，部分城市超過40％，這在過去從未有過。而乾旱來水少導致水庫蓄水量減少，水電出力下降。一升一降加劇緊張程度。

當然，電廠缺煤也是事實。來自山西省電力公司的一份報告顯示，電源裝機容量不足、電煤供應緊張、電網結構薄弱是造成該省省內缺電的3個主要因素。“由於國家關停小窯煤有關政策的影響，部分發電廠電煤供應嚴重不足，有的已達警戒線以下，南部河津電廠、永濟電廠、侯馬電廠近期均燃煤告急，部分機組被迫停機”；“同時，部分主力發電廠電煤品質差，既影響火電機組的正常穩定出力，達不到設計容量，又造成發電設備磨損嚴重，‘四管’泄漏次數增加，發電設備健康水準下降，非計劃停運215台次，同比增長12．6％”。

分析人士認為，缺煤的現象的確存在，但原因有些令人難以理解。事實上，“硬缺電”——裝機容量不足才是“電荒”的根本原因。今年，“電荒”是因為“煤荒”的説法出現的時機，與去年電煤緊張一樣，都是在煤炭訂貨會前夕。這樣的情況內涵豐富。 （記者/劉建林）

中國青年報 2003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