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周圍就飄蕩著一些這樣的問題女人。她們屬於計劃生育政策裏所説的育齡青年，但她們不會給這項基本國策製造任何麻煩，她們以一種個人的力量堅持著心中的信念，抗擊著世俗的強大慣性。

    那麼問題女人的問題究竟出在哪？我想，在於她們的真誠，對生活真誠得近乎偏執的地步。結婚還是不結婚，這是一個問題。在此套用哈姆雷特追問生命的句式，表明把婚姻看得重於泰山的嚴肅態度。她們大多是有故事的過來人，她們被愛，被寵，被騙，被棄過。太多的陰晴圓缺，緣起緣滅，經歷了一切，終於明瞭一切，這使得她們的心靈過於豐富和敏銳。她們花自己掙來的錢，用自己的頭腦思考問題，所以她們才敢於對生活，尤其婚姻生活提出更多的要求。目睹領悟了太多的現實，才敢懷疑現實，從而變得越來越不現實。一旦女人成為真正的選擇主體，她們就會驚訝地發現，怎麼搞的，讓我完全心動的男人越來越少。記住，是完全心動，所以，問題女人從一定程度上講，都是一些完美主義者。這裡的完美，來自對自身存在的清醒認識，來自一種深刻而強烈的內心渴求。她們覺得，真正不可饒恕的就是自欺。委屈遠不可能求全。

    先讓我們回到問題女人的生活場景：她們出入高級寫字樓，活躍在各大媒體傳播機構，每天每天，她們朝霞一樣的鮮亮，隨著電梯嫋嫋升起。她們是時尚文化的締造者和引領者，是現代都市風景線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她們的臉上找不到歲月的痕跡，姣好的面容是因為同樣姣好的學識和素養。是女人，就必須美麗，就必須獨立自信。

    愛不知怎麼成為可能，而婚姻怎麼都有可能。

    這是一個讓女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一個很純粹的問題女人的問題。一男一女兩個人，總有這樣和那樣的理由生活在一起，有時甚至沒有什麼理由就在一起了，無法表白的選擇也是一種選擇。很多人以為這就是愛情了，或者叫做命。問題女人固執地想把這個理由，或者愛情弄清楚。在她們看來：一般的，男人可以找一個不太有感覺的女人結婚。而女人呢，如果一個我們不愛或者陌生的男人碰觸我們的身體，我們會像受驚的小獸一樣，發出尖叫，會落荒而逃。對大多數人來説，婚姻更像一個經濟共同體，幾千年了，婚姻的實質並沒發生多大的變化。是基於某種功利目的的結合，它是實用的，是省心、舒適和方便。女人在所謂“賢惠”美德的誤區裏，漸漸放棄自己的追求。她們往往以個人的犧牲來博得丈夫的尊重，這就是讓所有傳媒樂此不疲的“成功男人背後的好女人”神話。其實這樣的尊重只是道義上的感恩心理，它不構成夫妻間的真正的精神聯繫。從臉上的第一道皺紋開始，好女人的問題就出現了。她們發現丈夫經常以工作為藉口，不回家；孩子也會責難自己：媽媽，你怎麼搞的，問你什麼，你都不知道。如此看來，好女人和問題女人的區別在於，前者認為犧牲自己的一切，就有可能擁有一切，後者卻認為，喪失自己的同時，就意味著喪失一切。

    徘徊在圍城之外的問題女人，一群和好女人相對而言的“壞女人”，面臨著無家可歸的危險。

    那麼什麼是家，婚姻真的可以成為人的最後歸宿嗎。在終極意義上，生命個體是永遠孤獨的，因為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是有限度的。歷史上，婚姻家庭起源於人的經濟訴求，它並不關懷人的情感。現代社會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有一定情感因素的介入，才使得婚姻道德起來。婚姻真是情感的保險箱嗎？日前風靡媒體的隱私話語，擺出婚姻生活的無奈真相，不禁讓人有物傷其類之感。作家王安憶在《長恨歌》裏言及婚姻的感受是“最後的出場，所有的爭取都到了頭，希望也到了頭———這一刻的輝煌有傷逝之痛”。這是生命的兩難，有結果和沒結果同樣使人緊張和不安。婚姻之於女人，真的是場賭注。運氣好的，會擁有一張含情脈脈的面紗，記住，僅僅是面紗。

    其實，問題女人的問題永遠不會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人在不斷揭示自身過程中，永遠不會終結思考。（張念）

    《中國婦女報》 2003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