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和一千個納粹分子的較量

淩子

    ■戰前他:二次自殺未遂 三次被拉出去陪殺 在集中營裏死裏逃生

    ■戰後他:揭露納粹暴行 搜索戰犯行蹤 將法西斯分子送上法庭

    他從納粹集中營中死裏逃生。“二戰”結束後,他放棄了自己的建築工程專業,將所有的財力、物力和心思都用在搜索躲藏到世界各地的納粹戰犯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前前後後使1000多名納粹分子受到了正義的審判。現在,他已經93歲高齡,終於決定“挂靴”,因為現在已經沒有納粹可追了。

    ■從集中營死裏逃生

    西蒙威森薩爾于1908年12月31日出生於布扎克茲,也就是現在烏克蘭的利沃夫。西蒙的父親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死,他的母親帶著全家逃到了奧地利首都維也納。1928年,年輕的西蒙畢業于體育學院,後進入利沃夫工藝學院。但是由於學院內對猶太學生數量配額的限制,他失去了在這裡繼續學習的機會,只好來到布拉格技術大學,並於1932年獲得建築工程學位。

    四年後,西蒙與西利亞穆勒結為伉儷,並供職于利沃夫的一個建築部門。西蒙夫婦一直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是這種幸福于1939年結束了,當時,德國與蘇聯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共同瓜分波蘭。很快,蘇聯軍隊佔領了利沃夫,西蒙成為一家彈簧床廠的機械工。

    1941年,德國與蘇聯反目。西蒙以前公司的一名僱員當時是烏克蘭的一名警察,正是此人,幫助西蒙一家躲避了納粹黨的殺害,卻沒有逃脫被關押的命運。1942年初,納粹正式決定了針對猶太人的“最後解決”方案,開始對猶太人慘絕人寰的種族大屠殺。西蒙和他妻子的大部分親戚都被納粹殘酷殺害,總人數達89人。

    在德國開始全面處決監獄中被關押的猶太人之前,即1943年10月,西蒙成功地從奧斯特巴恩集中營逃了出來。但是不幸的是,1944年6月,西蒙再次被捕,如果不是前蘇聯紅軍及時攻破了德國東部的防線,西蒙很可能會被納粹殺害。

    看守集中營的納粹黨衛軍明白,如果他們看守的集中營沒有犯人的話,那麼他們自己肯定會被送往前線。為了避免到前線充當炮灰,納粹黨衛軍留下了一部分被關押的人員。監獄的人數已從最初的14.9萬人銳減到34人,納粹黨衛軍與這34名犯人一起向西撤退,在經過切爾米克村時,納粹黨衛軍將該村的所有村民都逮捕起來,為的是增加犯人的數量。在向布痕瓦爾德等西部城市逃亡的過程中,僅有極少數的犯人活了下來,這次逃亡最終在奧地利北部的莫索森結束。這些人來到了一所兵營裏,這裡的惡臭讓人幾乎無法忍受。此後,他二次自殺未遂,三次被拉出去陪殺。他的身體狀況非常差,體重連100磅都不到。1945年5月5日美國武裝小隊解放這裡的時候,西蒙只剩下了半條命。

    ■搜索納粹戰犯成為“畢生追求”

    西蒙的健康恢復後,他便開始為美國陸軍戰犯部門收集並整理納粹暴行資料。戰後,西蒙還曾經為美國陸軍戰略情報局以及反間諜兵團工作,並擔任奧地利美國區猶太中央委員會的主席,該委員會是一個救濟與福利機構。

    西蒙提供的證據在美國區戰犯審判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47年,與美國陸軍的合作結束後,西蒙與其他30名志願者在奧地利北部城市利茨開辦了一家猶太歷史檔案中心,旨在為今後對戰犯的審判收集和整理證據。1954年,利茨的辦公室關閉,該辦公室收集並保存的檔案轉交給了以色列的亞德瓦希姆檔案館,他只保留了一份檔案——阿道夫艾克曼的檔案。艾克曼是納粹中一個並沒有多大名氣的人物,卻是蓋世太保猶太部的主管,“最終解決”方案正是由他監督執行的。“二戰”以德國的失敗而告結束,艾克曼也就此銷聲匿跡。

    西蒙繼續從事救濟與福利工作,同時經營一家職業培訓學校。在這期間,西蒙一直在尋找艾克曼的藏身所在。1953年,西蒙從阿根廷友人那裏得到可靠消息,艾克曼躲在阿根廷!西蒙迅速將這一消息通過以色列駐維也納大使館轉達給以色列。第二年,又把這一消息轉告美國政府。

    直到1959年,以色列才從德國方面得到消息,艾克曼化名為裏卡多克萊蒙特居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不久,以色列特工果真在阿根廷逮捕了艾克曼,並將他押往以色列接受審判。大量證據表明艾克曼參與了大屠殺,罪行昭彰。艾克曼于1961年5月31日被處以極刑。艾克曼的正法極大地鼓勵了西蒙,他的猶太歷史檔案中心在維也納重新開張,從此將搜索納粹戰犯當成了自己的“專職工作”。 這是一份非常困難的工作,因為當年的證人相繼去世了。西蒙開出了一個長長的在逃納粹名單,並將其中數人列為“優先尋找”對象。

    1966年10月,西德斯圖加特舉行了一次世人矚目的審判會,16名納粹黨衛軍軍官被押上審判臺,這些人都參與了在利沃夫對猶太人進行的大屠殺。説起來真的令人難以置信,他們中的9人是西蒙找到的!

    ■心血傾注在檔案中心

    西蒙最想找到的納粹分子名叫弗裏茲斯坦戈爾,因為此人是波蘭的特裏布林卡和索比波爾兩座集中營的主管,雙手沾滿了猶太人的鮮血。經過三年的耐心尋找,西蒙終於在巴西發現了斯坦戈爾並將這一情況報告了相關部門。1967年,斯坦戈爾被押送至西德接受審判。由於證據確鑿,斯坦戈爾被判終身監禁,後來死在獄中。

    西蒙的自傳《隱藏在我們中間的兇手》于1967年出版。在赴美國為此書進行宣傳期間,西蒙宣佈,他發現了海米娜瑞安夫人,她目前就住在紐約皇后區!據相關檔案顯示,瑞安夫人親自監督屠殺了數百名兒童。1973年,瑞安夫人終於被引渡回德國作為戰犯接受了審訊,被判處終身監禁。

    維也納的猶太歷史檔案中心其實只是三間非常普通的房子,包括西蒙在內,也只有四名職員。很多人都認為,西蒙親自到世界各地追捕納粹分子。事實恰恰相反,西蒙的主要工作是收集並分析相關資訊。這項工作得到了世界各地的朋友、同事以及納粹受害者的同情者,甚至還有德國“二戰”時期的老兵的大力幫助。

    西蒙在這項工作上一直以來都盡心盡力,他將自己獲得的以及別人提供的相關資料和記錄進行精選,然後整理保存。作為一名建築工程師,西蒙擁有敏銳的洞察力,有猶太法典編著者的深邃思想,更有調查研究的天賦,他將一條條看似晦澀難懂、缺乏完整甚至毫不相關的數據整合在一起,用建築學的原理,分析並找出其中的內部聯繫,最後成為最有説服力的證據,將一個又一個納粹分子推上法庭,接受正義的審判。

    迄今為止,被他親手推上法庭接受正義審判的納粹分子已經超過1000名,其中一名納粹分子花了他整整九年時間。德國戰犯檔案上列有9萬個名字,其中大多數都逃過了被收審的命運,還有成千上萬沒有被載入任何檔案的前納粹黨徒,在德國成了頗具知名度的人物。除此之外,西蒙還要不時地提醒各國政府,不要讓時間磨滅了對納粹大屠殺的記憶,這是一項長期艱巨的工作。

    ■“我沒有忘記你們”

    用一生的時間去追尋納粹分子,西蒙得到了世人的尊敬。自他的事跡被曝光後,所獲各種榮譽接踵而至,包括奧地利和法國的抵抗運動勳章、荷蘭自由勳章、盧森堡自由勳章、聯合國頒發的幫助難民獎、美國總統卡特于1980年授予他的國會金質勳章。

    當然,西蒙在獲得眾多榮譽的同時,也受到了來自不同渠道的威脅與恐嚇。1982年6月,一顆炸彈在他家門前爆炸,造成了嚴重破壞。幸運的是,沒有人員傷亡。從那以後,他的住所和辦公室都有武裝警察保護。

    經常有人請西蒙解釋他尋找納粹分子的動機。紐約《時代》雜誌于1964年2月2日發表的克萊德福斯沃斯的一篇文章對此作了很好的詮釋:有一次,西蒙與一名在集中營認識現在已是非常富有的珠寶商共同度過了安息日。飯後,這名珠寶商問西蒙:“如果你繼續你的建築業,你現在肯定已經是百萬富翁了,你為什麼不去這樣做呢?”西蒙回答:“你相信上帝,相信人死後會重生,我也一樣。當我們到另一個世界時,會面對數百萬被納粹迫害致死的猶太人,如果他們問你:‘你做了些什麼?’可能答案會有很多,你會説:‘我成了一名珠寶商。’其他人或許會説:‘我一直在走私咖啡和美國香煙。’可是我會説:‘我沒有忘記你們。’”

    今年11月初,奧地利媒體披露了西蒙已經退休的消息,有人認為他會就此安享晚年。他對此予以否認:“今後,我的工作仍很繁重,而且同樣重要,這就是蒐集、整理親納粹分子和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言論和行動,防止歷史悲劇重演。現在,奧地利和德國仍有人在叫嚷納粹主義並不全是壞的。一旦形勢發生變化,這些人就會捲土重來。不防不行啊。”

    《北京青年報》 2001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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