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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被俘女記者的戰地日記
——我被塔利班囚禁的日日夜夜

張曉 任逸

    41歲的萊德麗是英國倫敦《星期日快報》的記者,她秘密進入阿富汗境內採訪,結果于9月28日在阿富汗東部城市賈拉拉巴德附近被塔利班當局逮捕,與她一同被逮捕的還有兩名嚮導。10月8日,萊德麗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界的開伯爾山口獲釋,並被移交給巴基斯坦方面。以下是她對自己被捕後生活的真實記錄。

    10月3日(星期三) 于賈拉拉巴德

    他們拿新衣服給我穿,我如釋重負。當我被捕的時候,罩袍被脫掉,裏面穿的是一件阿富汗傳統服裝,聚脂纖維和聚脂絲合成的質料,包括一件橘色長褲和印著大花的橘色西裝。

    我仍然沒有外面的消息,不知道局勢的發展。有人説布希總統和塔利班領袖奧馬爾已進行會談,奧薩瑪本拉登已離開阿富汗。我不相信,不過希望這是真的。我很怕被送到喀布爾。

    我女兒黛西今天9歲,我唱著生日快樂歌,懷疑是否還能再見到她。記得我最後一次和她談話時,曾告訴她,只要想到我,就閉上眼睛,我就會在她心裏出現。我含著眼淚,極度悲傷。我無法控制任何事情。

    我腦子一片空白,開始坐立不安,玩著新衣服上的一串珠子。不知不覺中,開始禱告,祈求幫助。剎那間,恐懼情緒逐漸離我而去,我覺得無比堅強。從此刻起,我決定甘做囚犯,不再合作,拒絕回答任何問題。晚上7點,他們告訴我,明天就可以回家。

    10月4日(星期四) 于喀布爾

    清晨5點30分我從睡夢中醒來,準備前往喀布爾機場。我十分興奮,同意吃一片麵包,每個人都很高興。他們好像見到我高興也覺得快樂。我希望在離開賈拉拉巴德前,向塔利班的情報主管道別,但他們説他已在喀布爾等我。一如往常的,又出了一些錯,我必須中午才能離開。他們向我保證,如果我誤了飛機,明天還有一架,不要擔心。

    快到中午時,哈米德(阿富汗譯員)敲門,説有人來探視。我看他的表情,事情似乎不太妙。一個高大、清瘦的教士走進我房間,問我的宗教,以及我對伊斯蘭教的看法。我如實地作了回答。他笑了笑,起身離去。幾分鐘後,哈米德又來了,告訴我車子已準備好。我緊張地走到外面,他叫我穿上罩袍。我求他不要穿,一名高級塔利班官員點頭默許。因此他擲給我一條床單,要我遮起來。我走出去時,約40名男子排成類似儀仗隊的隊伍。

    我微笑著,向每個人致謝,坐上一輛小貨車前座,身旁是2名塔利班武裝士兵和一個看起來像學者的情報官員。這時我百感交集,努力忍住眼淚,直到貨車上路,眼淚才順著臉頰流下來。我終於要回家了。

    開向喀布爾的路上,極不好受,超過6個小時。沿途有秀麗的綠色平原,河流和貯水池,崇山峻嶺以及數百個散兵坑和洞穴。我認為布希總統表示要把他們“熏出來”的戰略,極不實際也徒勞無功。景色改變了,到處是佈滿碎石和焦土的不毛之地。我們停下來數次,讓那些男人祈禱和上廁所。沒有人問我是否需要休息,或許阿富汗婦女不需解手。路況很差,碎石和坑洞滿地。孩童坐在路邊,試圖用手和小鏟子填滿坑洞,希望賺點外快。沿路經過好幾個村莊,都是磚造平房。有些村子空無一人,看起來像是被炸掉一半後就被棄置不管。我覺得好像在第6世紀旅行。

    我們抵達喀布爾時,天色已暗。我看不見機場,突然間我們進入一間監獄。我很震驚,十分恐懼。有人帶我穿過一個小門,有間牢門開著,裏面坐著2名阿富汗婦人和一個哭泣的嬰兒。我憤怒地轉身,喊著我被騙了。同時,和我一起遭到逮捕的人被關在男監。我拒絕走進牢房,叱罵有學者相的男子和監獄長是騙子和混蛋。我要求到旅館過夜,接著口出惡言。此時另一個牢門被打開,6名婦女走出來問發生了什麼事。顯然她們能説英文,我馬上知道了她們的身份。

    我叫道:“你們是救援工作人員。我以為你們被關在旅館裏,有電視、音響和許多舒適用品。她們大笑,我迅速解釋我的困境。她們從狹小擁擠的牢房讓出一張床,給我過夜。我很感激有説英文的人作伴,尤其還是女伴。我已好幾天沒有見到一個女人。她們都很堅強、聰明和機智。她們的力量和平和的心態,讓我自卑。我悄然哭泣直到入睡,卻因憤怒和被背叛而驚醒,開始考慮我離開這裡的機率。我痛下決心,一定要變成悍婦。這個計劃很危險,但我害怕如果接受現狀,可能數年都見不到天日。

    10月5日(星期五) 于喀布爾

    我一覺醒來,覺得無所適從。昏暗中,我注視著木頭做的天花板,剎那間以為置身小木屋,回過神後,才認清躺在阿富汗牢房的嚴酷事實。希瑟和黛安娜2名美國婦女以及卡提、希爾奇和馬加莉特3名德國女人和我交談。我拿出行李,一名女子叫道:“為什麼他們買一件結婚禮服給你?”

    我瞧著白色薄綢和金色西裝,不禁大笑。我告訴他們伊斯蘭教教士問我有關宗教的故事,我開玩笑地説,或許他們替我選了一個丈夫。

    卡提問我要不要洗澡,我很高興竟然有澡可洗。不過她們説,這是比較委婉的講法,其實是一桶冷水,可以用點電熱絲加熱。她帶我到外面,我打水打了幾分鐘。接著我上廁所,使用一個陶制馬桶,必須很小心地坐,才能保持平衡。感謝這群救援工作者花錢消毒,牢房裏才比較乾淨衛生。一名婦人給我乾淨的衣服穿,我用冷水洗臟衣服和內衣褲。洗凈後,挂在晾衣繩上。女伴叫我遮住半短內褲和胸罩,否則會觸怒塔利班男人,他們住的房間可以看到天井。我答道:“讓他們看個夠。”

    婦女們正等一位巴基斯坦律師前來,她們開始寫信,要請他帶到外面世界。我也寫了一張紙條給我的新聞編輯傑姆墨裏,希望律師能幫忙送到。我最後一行寫道:“吉姆,這是一個地獄之洞,救命。”但這位律師拒絕幫我傳信,還叫那些婦女把她們信裏有關我的文字全部刪除,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救援工作人員認為美國不會轟炸阿富汗,我告訴她們一定會,只是時間問題。我安撫她們,要她們不必擔心,因為“那些精確的導彈誤差很小,我們很安全”。

    我仍然絕食抗議,有名婦女説,她曾絕食20天,毫無成效。於是我表示想進行骯髒抗議,除非得到釋放,否則絕不清洗自己。黛安娜説:“你敢!我們有個人已經這樣做過了,臭得要命,我們不會允許這種事再度發生。”

    10月6日(星期六) 于喀布爾

    又過了一天,學者相的男子來告訴我不要擔憂,不久後就能離開。典獄長問我的姓名想完成登記,我拒絕回答。他説,如果無法登記,我就沒有資格領取食物,我説反正我在絕食。典獄長説我會餓死後就走了。我在賈拉拉巴德聽到塔利班希望以我為人質,交換一名被英國扣押的塔利班男子。我説:“我不確定這是否真的,不過我告訴他們我的政府決不會做這種談判,別想了。”

    稍後,2名外交部人員和典獄長一起來,聲稱現在我是他們的客人,不再和情報局有任何關係。我如釋重負,至少可以不再背負間諜之名。但他們接著説,還要訊問我2小時。我發火了,叫他們都下地獄。

    其中一個叫阿富尼的人,我稱為“微笑殺手”,不斷説我是客人。我尖叫説不是,我是囚犯。我不停地咒罵,吐痰,轉身回牢房。阿富汗人愣住了。一名女獄卒表示,我這麼兇悍,會被鞭打。我在牢房裏顫抖,等待被拖出去處罰。

    但“微笑殺手”帶著另一個人轉回來,令人訝異的是,他手持手提電話,告訴婦女們可以打給親人。她們非常興奮,一個接一個地聊,這是她們入獄2個月來第一次如此激動地打電話。只有我不能,一名男子説我不合作太兇。雖然不能和家人講話,令我傷心,我仍為她們高興,她們都是好人。

    今天稍早,我們聽到像空中炮火的聲音。晚上我們知道有2架美國無人偵察機進入阿富汗領空,一架被擊落。“微笑殺手”高興得對空揮拳。(未完待續)

    

    《生活時報》 2001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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