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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紐約變無奈

岩柏

    佩艷把一張照片放到我手裏。

    那女孩果然漂亮。

    “她是我在上海時最要好的朋友, 23歲時嫁給了一個香港富翁。那人最小的女兒都比她大好幾歲。”

    “那她純粹是為了金錢嫁人嗎?“ 我遺憾地望著照片裏那個女孩。

    “當然了。”佩艷回答説。

    “我們都很羨慕她啊。”佩艷又坦然地説。

    我的目光移向佩艷, 不知説什麼好。

    ■初識林佩艷

    那是一個六月天, 我下了飛機走出那個小小的機場大廳。計程車司機問我去哪, 我説: “去薩凡那城裏, 隨便什麼地方都行。”

    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找個地方住下。舉目一望, 車站對面便是一家汽車旅館。幾分鐘之內便有了下榻之處。接下來要做的是此次行程的目的——替我姐姐找個住處。我是被媽媽派 來接出國留學的姐姐, 幫她安頓下來。

    開始在電話簿上找救兵。給大學的國際學生辦公室打電話, 一個叫滿密的女教師問清我的身份後, 告訴我説她可以試試看能否找個中國學生幫我。幾分鐘後, 滿密來電話説, 她找到了一個中國女學生同意幫助我介紹情況, 她的名字叫林佩艷 (見後注)。

    我和佩艷的緣分便是這樣開始了。

    “搬到我這裡住吧, 住Motel花費太大。”電話裏的佩艷顯得熱情而實際。“我剛來的時候別人也是這樣幫我的。不用客氣了, 大家都是這樣開始的, 今天就來吧。”

    當我們面對面站在一起的時候, 雙方都好奇地打量著對方。佩艷的身材苗條頎長, 一頭極濃密的長髮飄在背上, 讓我想起美人魚的頭髮。白皙的面孔雖算不得美麗, 卻很富女人味兒。她的聲音低婉而富有彈性。舉止裏一派成熟女子的風韻。

    佩艷是學美術出身, 上海人。在四川的一個美術學校畢業後回上海做了幾年創作, 便出國留學。現在在薩凡那這所私立藝術學校攻讀圖像設計。

    ■與佩艷的傾談

    我覺得佩艷居住的公寓的位置、條件和租金都很合理, 就決定給我姐姐也租下同樣的一間。找到了住處, 對我來説是大事完畢。姐姐還要三天才能到, 我就變得遊手好閒起來。佩艷在學校電腦房打一點工, 沒有課, 也很清閒。

    好像並沒有經過什麼過程, 我們成了朋友。

    佩艷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床墊讓給我, 説這也是這裡的規矩。她自己睡在一個當畫板用的大膠合板上。中午外面是華氏100多度, 沒有打開冷氣的房間裏大概也是一樣的溫度。午睡後, 我們就懶洋洋地躺在地上聊天兒。

    話題自然是女孩子間的話題。佩艷給我講她剛出國時在洛杉磯打工的經歷。她剛來時沒有學費, 就住在洛杉磯一家遠房親戚家, 準備掙夠學費再來上學。英語不行, 只能去踩縫紉機, 很苦很累, 還受人欺負。後來找到畫畫的事情好一些。語言進步一些後, 又敢去海濱給人畫肖像掙錢了。

    畫肖像時認識了一個美國男朋友。佩艷給我看一張他們兩人的合影。

    “你們看起來很般配嘛。後來怎麼樣了呢?” 我問。

    “沒怎麼樣啊,” 佩艷平靜地説, “他很窮。是個辦公室裏的職員, 掙的錢都花光。他總是跟我説:‘我沒有錢, 娶不起你。’ 可他很喜歡我。我離開加州後他還總給我打電話。上個月還給我寄了300元錢做學費。300元錢對他來説是個大數目呢。”

    “那你們將來還有希望嗎?” 我很天真地問。

    “當然沒有。”佩艷白皙的面孔露出一絲苦笑。

    除了講自己, 我們也講別人的事。佩艷説和她一起讀書的還有一對年輕的中國人。男孩被大家稱作“老杜”, 是佩艷的同鄉。人聰明能幹, 對女朋友體貼入微。那女孩呢, 人長得蠻漂亮, 只是身體不好, 又太依賴男人。前不久那女孩先去紐約, 老杜滯後幾週處理在薩凡那的事情。常常一個人來佩艷這裡。

    佩艷説:“ 老杜來我這裡, 和我講上海話, 講我們那裏的笑話。我們很開心。我好像又回到小時候了。這種共鳴只有在一樣環境里長大的人才能有。”

    我無言地聽她講。

    “雖然我知道老杜也很喜歡我, 我是不忍心搶那種弱女子的男朋友。聽説, 他們兩人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老杜一個人掙的。”

    而佩艷的學費、生活費呢, 卻都是她一個人籌集來的。她讀一兩個學期的書, 錢用完了, 就停下來, 去紐約、洛杉磯那樣的城市打工。錢掙足了, 再回學校註冊。這種私立學校學費很高。一年四個學期, 每個學期的學費都要3000元左右。書費、文具費用也是不小的開銷。房租一天也不能晚交。這一切的一切都要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應付。

    “你看這個女孩漂亮不漂亮?” 佩艷打斷了我的思路, 又把一張照片放到我手裏。

    那女孩果然好漂亮。

    “她是我在上海時最要好的朋友。她23歲時嫁給了一個香港富翁。那人最小的女兒都比她大好幾歲。”

    “那她純粹是為了金錢嫁人嗎?“ 我遺憾地望著照片裏那個純情地微笑著的美麗女孩。

    “當然了。”佩艷回答説。

    “那時她作這種選擇, 你們怎麼想?”我問。

    “我們都很羨慕她啊。”佩艷坦然地回答説。

    我的目光從手裏的照片移向佩艷, 不知説什麼好。

    ■薩凡那美麗而特別

    薩凡那是個極美麗而特別的美國小城。城區裏佈滿了十八、十九世紀歐洲殖民地式建築。看過《飄》這本書的人都知道薩凡那在19世紀是美國南方上流社會集居的名城。如今, 走在它規劃有致的街區, 仰視這一座座堅固氣派的商業建築和富貴高雅的庭院大宅, 仍恍如置身於那個貴族時代。

    據説因為南方經濟蕭條, 這些美麗的建築在房地産市場上一跌再跌。一直到80年代初, 一對兒有經濟頭腦的教育家發現了這塊寶地。他們廉價購買了大批有歷史保護價值的建築, 開辦了薩凡那藝術學院。又從世界各地招生, 從此把薩凡那變成了一個藝術大學城。佩艷便是他們從中國招來的學生。她沒有繼續她的美術專業, 而是選擇了圖像設計。她説學這個將來才能找到工作。

    因為愛上了那些“古老”建築, 我每天總一個人在街上逛。佩艷幾番向我歉意地説:“現在放暑假, 人都離開了。一下子沒有男孩子‘使喚’了。要不, 動動手指頭撥個電話, 就有車接車送。哪能讓你這樣拿步當車呢!”

    我笑著説:“看來我不但沒有你那樣的福氣, 連一點兒光都沾不上!”

    她説: “你不要大意。薩凡那雖然是小城, 卻並不太平。這兩年發生了幾次女學生遭襲擊的案件, 學校不得已做了一個規定: 凡天黑以後, 女學生回家需通知學校, 由校方派警衛護送。” 這安全措施聽起來竟令人毛骨悚然。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走那天,大家都有些不捨之情。兩個在海外漂泊的女孩, 相逢在這異鄉小鎮。雖然我們追求的東西迥然不同, 佩艷對女友的慷慨真誠、她面對艱辛人生的勇氣, 足以贏得我這顆心。而以我風平浪靜的經歷, 又何以評判她的生活選擇?

    ■在紐約又見佩艷

    再次見到佩艷是在一個紐約的初冬。我和姐姐路經紐約, 在一朋友家小住。我們到的第二天, 佩艷便去看我們。她是下班後直接去的。

    那天佩艷穿了一件深顏色、帶暗花、很性感的緊身短衣裙, 眼影和唇膏都畫得很濃, 舉止中明顯地帶著緊張匆忙, 與南方夏日裏消遙輕鬆的佩艷十分不同。

    佩艷坐到很晚。走時我們坐著朋友的車送她回家。她住在紐約著名的平民區——皇后區。車停在一個幽暗的小巷口, 我們望著她消失在一座陳舊建築漆黑的門洞裏。這情景突然使我想起一部以紐約皇后區為背景的兇殺小説。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第二天晚上佩艷請我們姐妹去她那裏吃飯。不料我們發現掌勺的不是別人, 正是我久聞而未見的“老杜”。此時老杜已是佩艷的正式男友。那一晚我一直在想: 那個病弱美麗的前女友不知怎麼樣了? 不是“不忍”搶弱女子的男友嗎? 難道人到了紐約一切就變成了“無奈”?

    老杜給我的印象很平庸。除了體貼入微、絮絮叨叨, 看不出配得上佩艷的氣度風采。

    佩艷的住處和樓房外部一樣破敗。她的房間只能容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電話、廚房和衛生間都是和其他三個房客共用。一切看起來都是臨時的權宜之計: 住處、工作,甚至男朋友。

    那幾日佩艷對朋友的殷勤一如既往。只是我和她再沒有像在薩凡那時那樣肆無忌憚地講女孩子間的閒話。也許是沒有時間, 也許是籠罩在佩艷身上的紐約氣氛, 至少是紐約冬日的壓抑, 給了我們一種無形的距離。

    我們走後, 我只是零零散散地聽我姐姐打電話時告訴我説, 佩艷又回薩凡那了。這是她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學期。她和老杜已經分手了, 情緒很不好。有時候跑到我姐姐那兒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一場。學期結束後她馬上北上去紐約謀生, 臨行前告訴我姐姐説, 她銀行賬號裏只剩下了30塊錢。

    又是幾個月過去了。一天晚上, 我突然接到佩艷的電話。她説: “岩柏, 我要結婚啦! 我認識了一個美國人。他也是個藝術家, 在曼哈頓開一個畫廊。他年紀和我差不多。我們一認識就覺得合得來。我們現在住在一起。噢, 他還做一手好菜呢!”

    我高興得大叫起來。 佩艷卻出乎我意料地平靜。

    放下電話後, 我心裏想: 一個年輕有作為的藝術家丈夫, 再加上他在紐約猶太富商家庭的財力後盾, 這就是佩艷多年追求的目標。

    過了幾天, 我收到了佩艷寄來的他們訂婚時的合影。她的白馬王子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一臉年輕人的微笑。信封上的回址是曼哈頓第132大街。他們在第76大街的畫廊叫“東西畫廊”。

    此後, 我很少再聽到佩艷的消息。這樣也好, 因為我便可以借用那句我最鍾愛的、所有美麗童話共有的結束語來結束我的故事。

    他們從此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北京青年報》 2001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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