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司是一位剛從新加坡理工學院畢業的年輕女孩子，英文名叫Sandra；細高的個兒，説話輕聲細語。論經驗，她不如我，我大學畢業都七年了。可是，當公司的客戶來訪時，她一邊嫺熟地操作電腦，一邊用英語流利地講解著電腦檢測産品的原理及步驟，並解答客人們的問題。客戶們紛紛點頭，這個時候，我只有站在一邊看著，心裏自卑極了。

    Sandra知道我在國內是工程師，雖然英文差點兒，電腦知識也有限，但專業水準不低，所以她在向我分配任務的時候，總是客客氣氣，“請”字當頭，平時對我也是有求必應。但是，對於工作上一些關鍵性的技術問題，她則是守口如瓶。比如，她搞了一套電腦檢測産品零部件品質的軟體，放在電腦裏，可全公司只有她一個人會使用這套軟體。每次我向她討教時，她雖然礙于情面不得不講，但總是慢慢地拖延時間，或者講到一半時突然停住，説：“吃飯時間到了，你難道不餓嗎？”之後，莞爾一笑，推門而去。

    有一次，Sandra和一位新加坡同事討論一個技術問題，他們站在那裏，手上攤著圖紙，比劃著。我在旁邊隱約聽見他們討論的事與我的工作有關，於是，我就走過去想加入他們的討論，交換一下意見。Sandra瞥見我走過來，剛剛還在講華語的她，突然和對方説起了英語，她侃侃而談，一時間嘴裏飛速地冒出了許多陌生的單詞，一邊説，一邊還扭頭衝著我微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懵了，聽不懂她在講什麼，又不能用華語問她，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當時真想地上有個縫兒鑽進去。

    這件事過後，我對Sandra有了戒心。一方面，我利用晚上和星期天的時間去語言中心拼命補習英語；一方面，在工作上更加謹慎小心了。

    一年後，我的工作合同結束要回國了，正巧趕上公司組織員工去度假村玩。晚上吃飯的時候，Sandra坐在我的旁邊。席間，大家要我談談對新加坡的印象，我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講了七八分鐘。Sandra把一個小盒子放在我手裏，笑著説：“你的英語進步多了……”她把眼睛低下來，略帶歉意：“那次我不是故意為難你，真的……你知道，”她抬起頭，注視著我的眼睛：“公司裏競爭很厲害，明年要裁員30％。”

    我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説話。這一年的海外生活給我的感觸太多了，它教會我怎樣去和別人競爭，怎樣防範侵害，同時也教會了我以博大的胸懷去包容一切。

    回到住處，我打開那個小盒子：一隻瓷猴頑皮地瞅著我。我屬猴。（肖東慧）

    《揚子晚報》2003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