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在天涯的日子
屁屁

    我總是喜歡在下午起程,所以每一個地方都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在我面前緩緩拉開帷幕,三亞也是這樣。到鳳凰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只見到黑沉沉的夜,黑沉沉的海,和機場零星的燈光。

    一下飛機就覺得三亞的熱了,坐在車上,有涼風緩緩襲來,路兩旁是排列整齊的椰子樹,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椰子樹,就想起風情萬種四個字。走過了長長的海濱大道後,汽車無聲的滑入三亞市區。沒來三亞之前,就早已聽過一些都市段子——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深圳不知道錢少,不到東北不知道膽小,不到海南不知道身體不好。同行的是我的先生,在他面前,我一點也不需掩飾對從事這種最古老的服務性行業的好奇心,就象茶花女死了拍賣傢具的時候,引起好多貴婦人前來借機觀看妓女的閨房時的心情一樣。我用手碰了碰先生,又用眼色和他説話,可是他故意沒理我,顧自的和司機講話。司機在先生單位是一個黑紅兩道通吃的傢夥,所以先生和他講話都客氣的很,而且盡無話找話。我只好自己從窗外搜索行跡可疑之女子,夜幕下的三亞雖然也燈紅酒綠,但是紅的可疑,綠的也可疑,一點也不乾淨明亮。

    穿過市區後,汽車開始上山,從山上遠眺三亞城就變的樸實多了,安詳多了,象躺在搖籃中熟睡的嬰兒,那些閃爍的燈光不再那麼曖昧,不在那麼誘人,成了是靜靜的深夜老師窗前明亮的燈光,成了遠行的遊子心中的照著母親身影的溫暖的燈光。先生告訴我説這山是鹿回頭山,我眼前仿佛就出現了一隻美麗動人的小鹿,在懸崖邊扭過頭來,眼睛眨巴眨巴的,可憐兮兮的看著英俊的獵人。獵人心軟了,放下了箭,小鹿化為一個美麗的姑娘,兩人結為夫妻,永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陣猛烈的顛簸把神遊萬里的我拉了回來,原來已經進村了。先前一直走的是水泥路,進村後就是石頭路了。路很窄,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叢林,間或的有一兩戶人家。走著走著,汽車又上了一截水泥路,先生説這是為迎接江主席對他們單位的訪問特意修的迎賓大道,説著説著就到了先生宿捨得樓下,樓前是幾棵齊樓高的椰子樹。先生住在二樓的一套房間裏,客廳裏空蕩蕩的,我想通常所説的家無長物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但是很乾淨,幾乎一塵不染。但是,客廳的邊上有一個碩大的樹根,底部和頂部都是平平的,四週是嶙峋的。先生説,這是他在海邊游泳時看見的,他搬了回來,準備等我來的時候,在屋子裏席地而坐,喝茶聊天。結婚兩年了,先生總能時不時的給我些不經意的感動。廚房的傢夥倒是齊全,地上躺著好些褐色的長著“辮子”的椰子,象清朝遺老的腦袋。我知道這就是先生常常向我誇起的椰包了。椰包是將從樹上自然成熟而脫落的椰子放在溫暖的地方,讓它自然的發芽,等到發出的芽有一尺來長的時候,椰包就長好了。砍開椰子的殼,就可以看見白嫩白嫩的椰包了,象紅孩兒的腿。椰包的外面裹著一層椰子油,吃起來口感鬆軟,甜絲絲的,帶著椰子的清香味兒。在屋子的後陽臺上,堆著好些美麗的珊瑚和貝殼,椰子樹的葉子也毫不留情的伸到了陽臺上,遠遠的,可以看見群山隱隱,因為海南的夜是透明的黑,不是漆黑。

    晚上睡覺的時候,竟然有些興奮的睡不著覺,因為想迫不及待的看看白天的這裡是什麼樣子。

    真奇妙啊,在三亞的第一個早晨是在公雞的打鳴聲中醒的,讓我想起小時侯奶奶經常對我説的:“快起床吧,雞都叫三遍了”。我不知道此時雞叫幾遍了,因為都快九點了,大概叫了N遍了。先生説這是院子裏的工人養的雞,平常都吃椰肉。我不禁偷偷的想,這雞的味道大概很不錯。

    跳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後窗,可以看見後院幾棵婆娑的椰子樹,稍遠一點,是一家養貝的工廠,再遠就是鬱鬱蔥蔥的山,山那邊就是海了,聽説是小東海,再過去就是大東海。可我明明記得從大東海回來卻是走的完全相反的方向。直到走的那天,我都沒有在現實生活中弄清楚三亞的地形,特別是我們住所的周圍,當然這也不足為奇,因為我在青島呆了三年都沒有搞清楚青島的地形。

    先生催我趕緊去村子裏買菜,説是晚了菜就賣光了,可是我卻遲遲不願挪動腳步,貪婪的看著院子裏的野花野草。院子很大,除了幾條水泥路幾處房子外,其餘的都交給了大自然這位園藝師去打理,簡直都長瘋了。高高大大的椰子樹上挂滿了椰子,一些不知名的小喬木都最大限度的在陽光下盡情的伸展,一叢叢的葉子花妖艷的開著,草都有一米多高。草叢中點綴著不甘寂寞的紫色和白色的小花,猶如點點繁星。我要先採一大把插到椰子殼做的花瓶裏,然後放在地上。這真是我嚮往的地方,嚮往的生活——一個美麗的女子清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自家的花園裏剪上幾朵帶露水的鮮花插在花瓶裏。買菜,多麼俗氣的一件事情,我寧願餐風飲露也要先把花插進屋子裏。但是,後來的事實證明我只能是個俗氣的人,因為我天天去買菜,卻只插了一天的花。

    村子裏的市場離我們的住所還很有一段距離,所以我們決定騎車去。同住在一個院子裏的還有海潤珍珠中心賣珍珠的女孩們,一個個青春逼人。我們自行車就是找他們借的。推車的時候,有女孩瞟瞟我然後用眼神和臉部表情問先生我是不是他的?先生連忙介紹説這是我的妻子。去菜場的路上我逼問先生是不是在這裡挺討女孩子喜歡的。先生承認了,還告訴我據説有女孩子對他有好感,因為他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出去喝過茶。我心裏一點吃醋的感覺都沒有,滿滿的都是高興,因為有人喜歡先生。這就好比我心愛的東西我希望別人也一樣能欣賞一樣。

    去菜場的路是一條貝殼粉鋪成的路,昨天晚上進來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現在可是身受其害了。白天有很多旅行團坐著豪華大巴進來海潤珍珠中心買珍珠。車一過去,捲起一陣陣煙塵,猶如北京的沙塵暴。據説,賣珍珠是暴利,一般的,一百塊錢的珍珠成本只有十塊錢,珍珠中心的利潤是和旅遊公司六四開的。否則,坐落在這窮鄉僻壤的珍珠中心的珍珠怎麼可以賣的出去。而且,海潤的老闆有釣名估譽誤導消費者之嫌,他也許想學學儒商的樣子,在賣珍珠的同時開了一個珍珠科學館。問題就出在科學館的招牌上,先生所在的單位是中科院海南熱帶生物實驗站,海潤的老闆投機取巧,在進村的馬路上隔三岔五樹起幾人高的招牌,招牌上第一行寫著中國科學院,然後下面兩行並列寫著海南熱帶生物實驗站和海潤珍珠科學館,簡直是誤導消費者讓他們以為這海潤珍珠科學館隸屬於中科院,從而珍珠的含金量很高。聽説院長白春禮看到了大光其火,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路兩旁有盛開的鳳凰花,花色火紅,花瓣絲絲嫋嫋,艷麗之急,真猶如涅磐的鳳凰。對這花,我是久聞其名,今天始見其人。真想長了鬍子,這樣我就可以拈著鬍子搖頭晃腦的説:“好花,好花,果然名不虛傳”。當然,毫無疑問,我也會採些回家插著。也就是這鳳凰花敗了我插花的興致,因為它一天就蔫了,還招來了無數的螞蟻。

    在這裡,到處都是豆科的植物,我還見到了三亞的市樹——酸豆樹。我一直懷疑酸豆是不是就是我在雲南所吃到的酸角。因為現在不是酸豆成熟的季節,所以通過仔細辨認,我才在一棵大酸豆樹茂密的樹葉間找到了一兩個灰灰的酸角,證實了我的疑問。先生説他們院子裏也有幾棵酸豆樹,一年四季都有小孩子爬在樹上,酸豆成熟的季節吃酸豆,酸豆不成熟的季節吃酸豆樹上的嫩葉。真可愛,這些孩子跟小動物似的。

     如果給我兩天的時間看一個城市,我願意先去逛特色小吃、去一下博物館,再聽一場當地的地方戲曲。如果是一個星期的時間,我願意安頓下來看看鄰居是怎麼生活的,逛逛菜場,買買菜自己生火做飯吃。菜場對我的吸引力不亞於豪華的商場,我喜歡看著帶著田野氣息的水靈靈嫩生生的蔬菜,喜歡帶著奶油味的大理石花紋般的牛羊肉,喜歡聞作料攤上各種調味品的味道,酸甜麻辣。一般我都是在菜場裏構思出每天的食譜,而且經常有新鮮的想法,這裡真是激發創作靈感的地方。如果天堂裏也有菜場,我也是願意去的。

    鹿回頭村裏的菜場很小很小,但依然五臟俱全。菜場坐落在一個稻場的邊上,分露天和不露天的兩部分。在露天的地方擺攤的是賣自製糕點、水果和海魚的。這裡賣魚和別的地方賣肉的差不多,經常是一條幾尺長的大魚被割成許多塊,一塊一塊的賣。在棚子裏擺攤的主要是賣豬肉豆腐的,賣蔬菜的,和賣作料熟食的。賣豬肉的小販看見我連忙招呼我説他賣的豬肉是村裏自己喂的綠色無污染天然豬肉,我不禁宛爾。這裡的蔬菜好象都不是村裏自己種的,而是從三亞販運過來的(也許他們都是漁民,以打魚為生),所以很貴,和廣州的價格差不多。本來我以為在這裡可以買到一些村民自己家産的蔬菜和水果,象木瓜什麼的。可是都沒有,水果也是販運來的北方水果,蘋果、梨之類的。

    三亞市的菜場的品種稍微多一些,在那裏,我們更多的是批發一些水果,主要是西瓜和木瓜。冬天是海南西瓜成熟的季節,所以我倆得以大飽口服。海南的西瓜個都不太大,號稱地雷瓜,三四斤左右一個,皮薄少籽,汁多味甜。木瓜在海南也是一年四季都有的,最喜歡的是那種叫“紅妃”的,真是名副其實,果肉鮮紅,略帶點黃,入口就化。

    每天,我都早早起床去菜場買回一天所吃的菜。我們兩個人,基本上炒一個葷菜一個素菜再加一個湯。有時候,會多一個豆腐,沒有湯的時候會以椰子或是西瓜代替。做的最多的是多味魚松和雞蛋炒豆腐。説是多味魚松,其實也是毛主席的矛盾論中關於好事和壞事可以相互轉化的例證。一次,我買回了一塊魚,本來準備煎魚排的。沒有想到煎好一面準備翻面的時候,魚肉被我翻的七零八落,不成體統。我索性用鏟子將剩下的魚肉全部搗爛,迅速的翻炒,加上作料,端出來的時候先生連自己的舌頭都快吃掉了,後來又趁勢多作了幾次。

    雞蛋炒豆腐是我一個朋友教我做的,當時不以為然,無奈先生愛吃豆腐,我又不喜歡在飯桌上見到大塊大塊淡而無味的豆腐,所以就作了這個菜,連我這個不愛吃豆腐的人都覺得很不錯。其實很簡單,無外乎鍋裏放油,爆香蔥花,然後加豆腐搗爛,炒的差不多的時候加上打好的雞蛋,再翻炒幾下,最後加入香菜末出鍋即可。值得注意的是,雞蛋和豆腐都很耗油,所以要多多的放油。還有,豆腐不易進鹽,最好是先放鹽。寫著寫著,突然為這道菜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名字——碎金漫雪。因為豆腐是白的,雞蛋是金黃的,炒好以後也是猶如碎金撒在雪堆上。

    在三亞自己動手做的第一次菜和最後一次菜印象也頗為深刻。

    剛去的時候因為家裏沒有米了,一時半會也不好買,翻箱倒櫃只找到一點玉米渣子。幸虧從廣州帶來一隻臘鴨,想起在家媽媽經常做的臘鴨糯米粥,就將玉米渣子和臘鴨一起放在鍋裏煮了。煮好以後,濃香四溢,路過的鄰居都誇香,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為周圍住的都是長久離家的單身漢,而且年齡都比我們大一二十歲,這麼簡陋的地方怎麼好意思邀請他們來吃飯呢。

    臨走前的時候,我對先生説,如果不讓我吃上一回用椰肉喂的雞,我會抱恨終生的。於是,先生就去喂雞的工人那裏買了一隻三斤重的母雞。順便提一下,那個工人還養了好些山羊和鴿子。鴿子們托當年開發海南的福,現在都住在別墅裏,當然是無人要的爛尾樓。我簡直可以想到,如果我在這裡繼續呆下去的話,我還會弄一隻山羊來嘗嘗的。當然,我決不會吃鴿子,那麼美麗可憐的小東西,怎麼可以做盤中餐呢。買回來的雞已經託人殺好了,是一隻光溜溜的赤身裸體的雞。我對我能不能作好這只雞還有些不敢肯定,因為它是一隻用椰肉喂的雞,我怕如果作不好,真是對不起它。於是,我先打電話回家請教了媽媽,然後就帶著的萬分耐心和細心開始解剖這只雞了。當然,我最重要的工作是將雞的腸子洗出來。雞腸子是我認為天下最美味的東西之一,而我的先生他竟然一次也沒有吃過,我一定要讓他嘗嘗。毫無疑問,當我看到雞屎的時候,噁心的差一點要吐了。我拼命的説服自己這雞吃的全是綠色食品,吃蛤蜊的時候不是也將它的腸子一起吃掉嗎?我小心翼翼的剪開雞的胃和雞的腸子,用酒泡泡,拼命的沖洗了好幾遍,不停的聞,直到聞到的只有新鮮的肉體的味道才罷休。令人又驚喜有心疼的是,母雞肚子裏有一個完整的雞蛋和一連串的蛋花。如果媽媽在跟前的話,我簡直可以肯定她會説:“吃這個生蛋的雞真是造孽啊,不然,一天一個蛋”。雞肚子裏還有雞腸子上粘著大團大團的黃黃的雞油,剝下來足足有一小碗。我很喜歡雞油,在廣州的時候還專門買雞油熬了炒豆苗吃,我一直固執的認為豆苗一定要用雞油炒才會好吃。我想,今天就用雞油炒菜吧,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天,我們吃了在三亞最美味最豐盛的一頓飯——家傳的燉雞、蒜苗雞雜、雞油炒的碎金漫雪。也算是為在天涯的飲食男女生涯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通常我們是沿著院子裏的水泥路從宿舍樓走到先生的辦公室的,水泥路兩旁也無一例外的種著高大的椰子樹,樹上結滿了椰子,樹下也滾著成熟未成熟的椰子,有開了殼的,也有未開殼的。一次,一個大概是生病了未成熟的椰子從樹上落在我的面前。我撿起來舉過頭頂猛的朝地上摔去,趁它的汁還未流盡的時候舔了幾口,稍微有些甜味,但更多的是未成熟的青味。

    先生第一次帶我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剛要開口説話的時候,我打斷他問他是不是就是在這裡碰見了大蟒蛇。先生有一次晚上從辦公室回來的路上,碰見一條大腿粗的大蟒蛇橫在路上一動不動,他看見那蛇溫溫柔柔的樣子就拾起椰子葉去逗它。彼時彼景,他也許並不害怕,但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我生怕他被蛇吞了留下我一個人做可憐的小寡婦。辦公室就在海邊,臨海的一片空地上長了些松樹,很高很大,針葉細長柔弱,似乎帶了些南國風情。而在青島海邊的松樹,棵棵都如蒼龍盤虬,象放大的盆景,初生的松樹都已顯出少年老成的樣子,似乎在提醒人們注意他們長在北方的海邊是多麼的艱辛和不易。地上松針也不多,而且地上滿是開著花的含羞草,拇指大小一個淡紫色的小球。如果平時看到長在花盆裏的一株含羞草,我一定不會放過它的,非把所有的葉子都弄的垂下頭去不可。而一下子看見這麼多,簡直有點無所適從了。想起小時侯唱的一首歌——小小一株含羞草,自憐自愛自清高……再看看這些長在海邊柔弱無骨的小花,真的是楚楚可憐啊。

    通常,從辦公室往回走的時候會走另外一條捷徑,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路邊是過人頭的茅草和狗尾巴草,還會艱難的經過一戶養貝工人的家。所謂艱難,是因為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雞飛狗跳了,一不小心,還有可能踩到雞屎,可是誰又真正在乎呢?都是綠色雞屎,純天然無污染。還得時時提防躲在暗處的狗。小路上還有野生的聖誕紅,紅色的假葉只有一點點,沒有培育的聖誕紅紅的那麼張揚紅的那麼觸目驚心。

    其實,我想從小路走的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可以經過老蘇的小賣店。老蘇是黎族人,退伍軍人,先生他們那條25馬力的工作船的船長,有三個孩子和一個老婆。在院子裏開了一個小賣部,平時打魚補貼家用。先生説他是世世代代的漁民,水性特別好,但是我實在是無法將他和我想像中的漁民劃上等號。我理想中的漁民是帶著斗笠,穿著藍色或黑色的布衣,古銅色的皮膚。可是老蘇除了皮膚很黑以外,長的胖胖的,有些謝頂,經常帶著一副茶色眼鏡,更令我不可“容忍”的是——一般的時候,他要麼穿的是一套鮮艷無比的海南島服,要不就是一套棉質的印花睡衣。我寧願相信他是一個剛剛打開國門的時候的港商。

    老蘇家住單元房的一樓,房前的椰子樹下搭了個小棚子,棚子很小,但棚子的屋檐卻很寬很大,放著幾張長條椅。棚前的椰子樹下挂了張吊床,老蘇經常躺在吊床上假寐,幾隻狗輪流的舔著他的腳。小賣部很小,東西也很少,唯一吸引眼球的地方是擺在櫃檯上的一天到晚演著電視劇的17寸彩電,如此一來,這裡就算是院子裏的活動中心。小姑娘打個電話順便買點瓜子看看電視,小夥子們打完球了來這兒買瓶汽水什麼的,站上的工作人員趁中午休息的時候在這兒討論國事家事天下事。

    只要不下雨,老蘇一家都是在露天餐廳——門前的水泥路上吃飯,這裡的一家還包括他家喂的大大小小的四隻狗。人在桌子上吃,狗就在地上吃骨頭。海南人喜歡吃狗肉,所以這些狗有一天也會得道成仙成為桌上的一道菜的。但是老蘇家飯桌上的菜和海南的四季一樣變化不大,無論怎麼變,總是有一碗鮮魚湯的。我沒來之前,每次吃飯的時候,我的先生總會端著在食堂裏打的飯,來這裡蹭一兩塊魚吃。不要小看這碗魚湯,因為熬湯的魚都是巴掌大小的珊瑚魚,那種五顏六色一群群在珊瑚中穿行的魚。那些在內陸是養在豪華魚缸裏的觀賞魚,全部用來祭了五臟廟。我在先生的再三誘惑下,嘗了一小口,味道一般般,反正我是不太喜歡。但是,那麼美麗的東西,以她美麗的身體悅人就已經實現了“魚”生價值,味道好不好已不太重要了。

    老蘇家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阿浩、阿航和一個女兒——阿丹。阿浩大概15歲左右,早早的就沒有唸書了,是一個蒼白瘦削的少年,很沉默,不大和陌生人講話。我們很少見面,只是在傍晚的時候看著他騎著摩托車飛一般的衝出院子。我們離開三亞的那天清晨,因為要趕飛機,所以天還濛濛亮就出發了,在路上看見阿浩騎著摩托車正往回趕。這不禁使我浮想聯翩,也許,他是某一個婦人的少年情人,他這樣的晚出早歸,這樣的瘦,都是為了他心目中的愛人,我甚至還可以想像到婦人的手是怎樣的撫摩阿浩薄薄的身子(全憑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阿航和他哥哥完全不同,長的很美麗,標準的美女版的臉,大眼睛,又黑又長的睫毛,只可惜是個男孩。我們都叫他多美麗,小小年紀就有了華裳少年的影子,挑染了頭髮,衣服以黑白兩色為主,且都非常的時髦,一種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時髦。生活中教給阿浩的知識要比書本上教給他的多的多,一副老江湖的樣子。阿浩遠近聞名,舉例為證。這裡的交通不太方便,如果要去三亞,就得打電話到村裏去要三輪車。一般的,如果聽電話的是大人,院子裏的人就説到老蘇家來接人,如果是小孩,就説是蘇航家。還有一次我和先生借了阿航的自行車出去玩,路上不止一個小女孩指著自行車説是阿航的。

    阿丹呢?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長的特別象《小鬼鬧非洲》裏的那個黑人女孩子。事實上,我在海南的這段時間和她結下了很深的情誼。她是我的小導遊,一個非常稱職的導遊,因為有時候會因為她而免去門票,有時候會喝到免費的椰子汁。

    黎族人在該説“不知道”的時候説的是“不懂”,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問她什麼她老是説不懂不懂搞的我莫名其妙,就開玩笑逗她説青蛙跳水才“卟咚卟咚”,不如以後都説青蛙跳水。她領悟的很快,有時候她説“青蛙跳水”倒是把我們搞的莫名其妙,半天才明白過來。還有,她們句子的秩序也和漢語不太一樣,要強調的詞都放在後面。最簡單的是她把“先等我一會兒”説成“等一下先”。和先生説起的時候,先生還教給我了一個比較典型的的句子——“我的顏色是白”,意思是説我衣服的顏色是白的。

    在三亞的每一天,基本上是這麼安排的。早上買完菜回來,背背英語單詞,中午吃完飯然後午睡,然後去游泳潛水,後來就是吃晚飯,出去散步然後上床睡覺了。

    今年夏天在青島,我強忍著一次泳也沒有遊。因為青島的海水太臟,所以想把2002年的第一次游泳留給海南的海,要在那裏享受陽光沙灘大海。可是,第一次在海南游泳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等我穿好泳衣走到海邊,卻因為懼怕海水的冷遲遲不敢下水。先生已經在海裏遊了幾個來回,任他百般哄騙,我還是呆在岸邊猶豫不決。岸邊泊著先生的工作船,先生提出了個折中的辦法,説可以抱我到工作船上躺著曬太陽,並保證可以讓我不沾一滴海水。我信以為真,豬八戒背媳婦似的趴在他的背上,任他慢慢的將我送到船邊。快到船邊的時候,先生猛的往海裏一蹲,我尖叫一聲就全部浸到水裏了。因為水沒有想像中的冷,再加上露出水面會更冷,只好破罐子破摔的遊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游泳的時候我是從來不把頭埋在水裏的,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覺得自己把頭沒在水裏,就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對自己生命的把握。先生又説要教我潛水,看看水裏美麗的珊瑚。我又開始犯愁了,經過了好長時間的思想鬥爭,展開了激烈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甚至想到了懸梁刺股、臥薪嘗膽,最後排除萬難下定決心,豁出去了,大不了死掉,然而有先生在,他是不會讓我死掉的。

    先生耐心的幫我調整好水鏡的鬆緊度,又教我如何用呼吸管在水裏呼吸。待我終於能將頭埋在水裏並慢慢的往前游動的時候,我就被在我身邊游動的一群群珊瑚魚所吸引住了,他們象海裏的精靈,那麼輕盈美麗。單單從珊瑚魚身上,你就不得不感嘆也只有上帝才敢用這麼濃烈大膽的顏色,紅配綠,是配色的大忌,但是在魚身上,卻顯得如此的和諧自然。稍往深一點,可以看見一簇簇的珊瑚,群情激昂的蠕動著。許是這裡的水比較淺的緣故,珊瑚沒有想像中的絢麗多采,大多是灰灰的。但是種類卻很多。先生教我一一辨認,牡丹珊瑚、鹿角珊瑚、柳珊瑚。有時候,還可以見到海參,但不是那種很名貴很滋養人的那種。即使是那種海參,我也不願意吃這種象鼻涕一樣粘粘糊糊的東西。和做人一樣,我喜歡乾脆力郎的東西。

    還在青島的時候,先生就在電話裏誘惑我説可以帶我去採海膽煮著吃。還有,他在海裏發現了很多海螺,想等到我到海南的時候一起捉來吃,所以就把他們圈養了起來。當我向先生詢問他為我圈養的海螺在哪的時候,先生抓抓他那光光的腦袋説他們都不在了,可是當時他明明是撿了好些放在一起用石頭圍起來的。我能説什麼呢?先生的確圈養過海螺,只是沒有想到它們會悄悄的跑掉。當然先生為了將功補過,還是捉了很多拇指大的海螺。放在鍋裏煮熟以後,裏面的肉卻象我堅貞不屈的地下工作者嘴裏的情報,怎麼掏也掏不出來。只好找人借了把錘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們一一捶開,驚動了左鄰右舍前來相擾不説,即使敲開以後,也是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架勢,殼肉模糊。我算是被它們徹底打敗了。

    很多時候,我和先生會從他們站前面下潛,沿著海邊一直往東潛遊。只有在床上和在水裏的時候,衣服顯得是如此的多餘。在徵得先生的同意之後,我將泳衣褪去,在水中盡情舒展柔軟的四肢,象廣告中説的那樣,讓我的肌膚自由的呼吸。夢露説,夏奈兒5號香水是她唯一的睡衣。我想説整個大海都是我的泳衣。而且是最好的泳衣,手感再好的綢緞也無法象水這樣給我天人合一的感覺。我象一條魚那樣空靈自由的遊著,享受著魚水承歡的無窮樂趣。相對於我的輕鬆快樂,先生就緊張多了。他得時時刻刻提防著我身體的某一部分特別是我的小屁屁露出水面,因為不遠處就有遊人在參觀海潤珍珠中心的養貝池。

    不游泳的時候,我們會到海邊或是去海潤珍珠中心門前的草地上去曬太陽,盡情享受著這陽光、沙灘、大海。有時候帶上撲克牌玩玩遊戲,基本上都是我贏,偶而也讓先生小勝一把。因為在我的軟磨硬施再加上白色恐怖的手段下,先生同意我們的遊戲規則可以隨著我的心情隨時更改。有時候什麼都不幹的躺在那裏,要不用手帕遮住臉説説話,要不眼睜睜的看著海南的藍天。我曾經為紅土高原上藍的清脆藍的硬朗的天而感動,現在也同樣驚詫于海南的天空的別樣的藍。後來,和一個朋友討論這兩種藍的區別後,一致認為雲南的天是電腦上高解析度的藍,海南的天卻是藍色綢緞般光滑有質感的藍。也許是受了蔚藍的海感染了天空,使天也變的細膩變的柔情萬種起來。

    離先生站上不遠的海裏有一個鬱鬱蔥蔥的無人小島,叫小周島,恰好合了我的姓。漲潮的時候,小島就和陸地完全隔斷,落潮的時候,就可以走到島上去。先生私自將那一片海取名為愛琴海。還説,以後有錢了,就把這島買下來,蓋上一間別墅我們可以來這裡度假。一天傍晚,先生專門騎車帶我去看小周島。可惜那天下午是漲潮,我們沒能到島上去,只能遠遠的隔海相望。那天傍晚,晚霞漫天,落日的余輝將整個世界都鍍上了一層金色。隔著這光這影看先生,竟然有不真實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太好的東西總是覺得不會太長久。有時候,我寧願先生自私一點,對我壞一點。

    

    中青線上


[旅途]在海南閒看雲卷雲舒
海南遊注意事項
在海南被雨林征服
[韻味]苗家酸食有特色
[韻味]到文昌當漁民
[旅途]海南以南的別樣風光
多情的海南蜈支洲島
版權所有 中國網際網路新聞中心 電子郵件: webmaster @ china.org.cn 電話: 86-10-68326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