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灘是崇山峻嶺中保存完好的一座千年古鎮。

    ——引導我去龔灘的一本旅遊小冊子這樣説，這句話是不準確的：應該是“倖存”而不是“保存”。而這座古鎮能夠十存八九地留到今天，大都應歸功於她有烏江這個不好惹的情人的掩護。

    枯水期間，從重慶沒有直達龔灘的班船，從涪陵到龔灘每天只有早上8點的一班，由於不了解開船時間，我直到離開重慶的第二天下午才到達龔灘，而船上的水手告訴我，在沒有這種快速船之前，從涪陵到龔灘行船全靠縴夫在險惡的縴道上逆水拉縴，我們走了6小時的烏江水路，從前要走一個月！

    有1700年曆史的龔灘曾是四川經烏江到貴州、湖南的重要口岸和物資集散地。抗戰期間，這裡更是後方通往前線戰區的生命線，各種物資就是經過龔灘，出龍潭、下龍洞，支撐著在華中戰區與日寇血戰的前方將士；據説，當年在老街上集中了100多家商號和鹽行，商賈、背夫、縴夫來往不絕，是龔灘最繁忙的時代記憶——“當時的地圖上，只標有龔灘，沒有標縣城（酉陽）。”留著白鬍子的羅老漢告訴我，他坐在龔灘老街邊上的青石護欄上，旁邊擱著一杯熱茶。青石護欄高約50釐米，寬40釐米，既避免夜行人失足墜下山岩，又方便當年負重如牛的背鹽苦力不用卸下背籮便可坐下歇腳，乃是我至今為止看到的最貼心的市政設施，但它是在明代建的。

    長約1.5公里的龔灘老街全部建在坡度很陡的石壁上，大多是鑿岩為基，壘石為礎的木質吊腳樓，屋高十幾米，2至3層，沿街多為商鋪，樓上住人，是典型的土家族建築，在湘西一帶本也常見，但龔灘的老屋，整幢樓房所有構件全部鑿挖活和連接，可裝可拆，歷經100多年洪水沖刷仍然堅如磐石。我對建築了解不多，回來後翻了幾本中國傳統建築的畫冊，發現每一本都對龔灘的吊腳樓十分推崇，才後悔在龔灘時沒有細看，沒能長點學問。

    民居以外，龔灘還有幾遭連街大火仍然倖存的武廟、川主廟、童家祠堂等古建築，最漂亮的是建於清代的西秦會館，門樓宏大，高墻大院，內分正殿，偏殿，戲樓，廂房，雕梁畫棟雖然已經殘缺和模糊，但當年的氣派與今日的滄桑，仍令到訪者感慨不已。

    龔灘多溝，所以各種形式的石橋是老街的另一道風景，在一條順岩壁而下的溪流上竟架了18座橋，當地人稱一溝18橋，橋下的溝渠溪流實際上是一套排水匯洪系統，但由於老街上面人口日益增多，以前的清溪已經日趨深濁。

    事情總是這樣，當你剛剛慶倖自己找到像龔灘這樣的好地方時，同時又發現它已經悄悄起變化了，而且它也身不由己；哪怕龔灘已經在烏江天險的掩護下倖存至今，容顏未改，但高速客船和烏江兩邊正日夜趕工修建的公路，可能令十年後的龔灘面貌不可預測，在中國，誰都知道時過境遷常常是一個令人傷感的詞語。

    那麼，我們以後還應不應該再來龔灘呢？

     《21世紀經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