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由此事引發的爭論一直在各個媒體上出現。那麼這個研究成果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進行這樣的研究？它可導致怎樣的結果？人們在質疑，在爭論。

    人兔雜交？混種胚胎？

    據報道，中山醫科大學實驗動物中心陳係古教授等研究人員，從今年1月以來，經過2000多次實驗，從1例男童做包皮切除準備丟棄的一小片皮膚中分離出供體細胞，使用“核移植”技術將人類皮膚細胞移植到家兔卵母細胞中，成功使男童皮膚細胞克隆出人類胚胎100多枚，其中部分發育至“桑葚胚”階段。這些“桑葚胚”經過調整溫度和培養液的成分後，可繼續發育成“囊胚”，從中分離出胚胎幹細胞，在體外誘導成人類所需的各種組織細胞，如神經細胞、胰腺細胞、造血細胞、肝細胞、心肌細胞等，進而克隆出人體全身所有的200多種組織和器官。

    其實這種使用“核移植”技術進行人畜細胞融合的研究，在國際上早已有之，1998年11月，美國一研究所將人的面頰細胞與牛的卵母細胞結合，克隆出胚胎細胞。在國內這也不是首例，近年在一些研討會上已有所報告。

    這種技術並不是“雜交”，正式的稱法應該是混種胚胎，這些胚胎是用人兔混交得到的異種克隆産物，動物的種係發生了人為的改變，但不會産生“人兔”怪物。因為這種胚胎絕大部分遺傳物質（99．99％）在細胞核裏，而細胞核是來自人類。實驗者：這樣做正想避開倫理禁區

    “我們的研究採取人兔異種重構胚的方法，使皮膚細胞可以變成有可能治病救人的胚胎幹細胞，而不需要破壞人受精卵的胚胎，也不需要從人體上取卵的過程，從而避免來自生命倫理的討伐。”陳係古教授對自己實驗理由的解釋，讓在倫理學方面提出質疑的人進退維谷。

    陳教授指出，他進行這種實驗正是想在倫理學允許的情況下，得到人類胚胎幹細胞。人類胚胎幹細胞是胚胎發育早期即受精卵發育分化初始階段的一組細胞，是全能幹細胞的主要來源，胚胎幹細胞的最大特點就是具有發育的全能性和通用性，可分化成為全身200多種細胞類型，構建機體的任何組織或器官，最終可發育成完整的個體，因此是幹細胞研究中的重點與熱點。

    不同形式的人類幹細胞目前有三個來源，即從人工受精多餘胚胎中獲取胚胎幹細胞，從流産胎兒屍體中獲取生殖細胞以及用體細胞核抑制術創造胚胎獲取胚胎幹細胞。英國在此領域首開先河，他們的研究限制于14天內胚胎，因為這個階段的胚胎神經系統還未形成。但國際科學界對此的倫理道德之爭仍十分激烈，認為在研究胚胎幹細胞的臨床應用時，一定會觸及體細胞克隆技術，也一定會損壞人類早期胚胎，這是不是對人類胚胎的褻瀆，是不是侵犯人權等。人們還擔心，這種研究會不會發展為生殖性克隆，會不會最終導致克隆人的出現？

    陳係古教授認為，在如何獲取胚胎幹細胞方面，他的實驗可以不採用人卵作受體細胞，從而避免破壞人胚或從女性身上取卵，這樣就繞過了精卵結合的生命初始階段，不會被指責為扼殺了生命，不人道。然而這樣做就真的可以避開倫理學方面的質疑了嗎？質疑者：對人畜細胞融合技術不能默許對此項研究提出質疑和反對的聲音，主要來自國家人類基因組南方中心，4位專家聯合致電上海《文匯報》，指責該研究褻瀆了人類尊嚴，是對生命倫理的“突襲”。南方研究中心倫理、法律和社會研究部的教授、上海社科院博士生導師沈銘賢指出，“南方中心科學家一致認為應該表明看法，否則就是對人畜細胞融合技術的默許”。

    反對的理由主要有兩個：一、某些目前未知的兔子疾病將傳染給人類，就像艾滋病病毒可能是從非洲猩猩而來；二、儘管中山醫科大學把胚胎用於治療性克隆研究，但萬一被居心叵測者植入人類子宮，就可以産生一個人兔雜交種，這完全是褻瀆人類尊嚴。

    專家們認為，將人的細胞核移植到動物的去核卵母細胞中，以克隆出“人類胚胎”，這項研究從表面上看是繞過了精卵結合的生命初始階段，避開了目前科學界關於“用有生命的受精卵進行研究是否等於扼殺生命”的爭論，但用人和動物雜交克隆出來的“人類胚胎”所得到的胚胎幹細胞，克隆出來的各種人類組織器官，最終將用於人類的疾病治療，移植到人體。動物的卵細胞雖然去掉了細胞核，但還有細胞質，細胞質中還有遺傳物質，這些遺傳物質是否會和人的遺傳物質發生相互作用，是否會把動物的某些遺傳特性或遺傳疾病帶入人體，是否會在人體的後代中造成畸形或代謝異常，諸如兔子是否攜帶類似“艾滋病”的病毒，兔子去核卵母細胞中少許的兔線粒體是否會帶來“線粒體病”等等。這一系列問題現在誰也無法預料，完全有可能産生不堪設想、甚至災難性的後果。

    專家們認為，這種技術尚處於研究試驗階段，其後果是無法預料的，還有許多問題需要研究。生命科學關係到每一個人的生老病死，關係到人類的子子孫孫，來不得半點含糊和偏差，科學家一定要非常謹慎、非常嚴謹，一定要用生命科學研究為人類造福，任何一項有可能危害人類的健康和幸福的研究，都要立即停止。旁觀者：對新的科研思路為什麼不試試？

    但也有專家不以為然，我國家禽基因育種專家、中國農業科學院研究員李東在接受採訪中説，不能單從社會倫理學角度看人畜細胞融合問題，他認為從生理生化角度看問題也很重要。人類基因組測序結果表明，人與動物基因組排序絕大多數是相同的，這決定著人與動物是息息相關的，在生理生化方面有很多共同點。人的胚胎早期與魚和龜外形是相同的，在胚胎整個發育中體現了人類的進化演變的過程。我們不要只看到人與動物的差異，還要看到共性。如果能成功地從動物身上克隆器官為人類健康服務有什麼不好，總比只能用人的活體器官移植多條路。基礎科研要了解的問題很多，並不表明很快就能進入臨床應用。對一個新的科研思路為什麼不試一試、走一走。

    中華醫學會醫學倫理學分會主任委員李本富教授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説，人兔細胞融合後，如果兔子的遺傳物質對人産生遺傳作用，在倫理上是絕不予辯護的，當然更不能允許利用人體細胞和動物的卵細胞來克隆人。他認為做為基礎研究是可以的，因為取人的卵細胞進行科研，對女性有一定的痛苦，用動物卵細胞替代與人類體細胞結合，對研究幹細胞、建立幹細胞係、遺傳物質的分析研究以及將來了解克隆人胚胎都很有意義。我們對科學研究不能設卡太多，否則將影響我國的生命科學的進步。這與利用人生殖細胞和動物生殖細胞做嵌合體是不一樣，人畜生殖細胞嵌合體是我們堅決反對的，國際上也是堅決反對的。最近各方面召開的有關生物倫理座談會上，多數專家持有這個觀點。

    對幹細胞研究要加強監控和評估

    有關人類胚胎幹細胞的研究及其涉及的社會倫理問題已引起科技部、衛生部、社科院等部門的高度重視，近日國內相關的研討會、座談會不斷。專家們建議，為了使我國人類胚胎幹細胞研究健康有序地發展，應儘快建立和健全我國倫理委員會的監控和評估機制，建立國家級的生命倫理諮詢委員會，對人類胚胎的幹細胞研究計劃加強倫理審查，對胚胎幹細胞研究的進程和成果加強倫理評估，同時要大力加強生命倫理學的宣傳和管理。

    目前我國成體幹細胞研究進展很快，如北京大學的角膜幹細胞研究馬上要進入臨床；上海復旦大學的神經幹細胞已應用於人體，獲得成功；造血幹細胞在臨床上的應用更為普遍。李本富教授説，涉及倫理問題的不是成體幹細胞，主要是人類胚胎幹細胞的克隆研究。很多科學家在研討會上呼籲，對胚胎幹細胞研究要有執照，要禁止一切形式的買賣精子或卵子、胚胎。衛生部倫理學委員會正委託他，起草關於人類胚胎幹細胞研究和應用的倫理原則和管理。

    衛生部衛生管理處於修成處長説，現代技術的快速發展，給社會倫理帶來了很大的挑戰，例如人們提到用豬的臟器移植代替人體器官移植，同樣有個生物安全性和倫理問題。其他生物體的病毒或遺傳物質進入人體，對人體未來有什麼影響是不可預測的，所以在發展新技術的同時考慮生物安全性和社會倫理等方面的問題，不是沒有道理的。幾年前衛生部對克隆實驗就有明確的態度：一、我國不贊成、不支援、不允許、不接受任何生殖克隆試驗；二、我國贊成以預防、治療疾病為目的的人類胚胎幹細胞研究，並使其在有效監控的條件下有序發展；三、我國應加強相關立法、促進克隆技術安全應用和健康發展。另一種聲音

    在這場沸沸颺颺的爭論中，還有另外一種還有不同意見。一位在我國幹細胞研究領域頗有建樹的專家，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達了這樣一種觀點：近來我國在幹細胞研究方面進展很快，有許多課題都獲得了突破性的成果。但科學發現和科學成果，尤其在基礎研究領域，是要以在國際認可的專業雜誌上發表論文為前提的，而不應以某些媒體不系統、不全面、不科學的報道為依據。這次的人兔細胞融合，我們並沒有獲知有論文發表，而是從新聞媒體的報道上得知的，這似乎不妥。科研成果要首先取信于科學界，如果還沒有出結果，就更不應該這樣大肆報道了，切忌科學研究中的浮躁情緒。（遊雪晴、張荔子）

    《科技日報》 2001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