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以降，拉丁美洲文學以其絢爛多姿和魔幻奇譎而享譽世界文壇。80年代初，隨著我國的改革開放，拉美文學也像一股熱帶旋風，在我國文壇登陸，所引起的震動、産生的影響均可與50年代的蘇聯文學媲美。卡洛斯富恩特斯、奧克塔維奧帕斯、馬利奧巴爾加斯略薩、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和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等都是中國讀者耳熟能詳的名字。我國對拉丁美洲文學的較為深入、系統的研究也起始於這一時期。但是，由於底子薄、人手少，研究工作一直舉步維艱。文學史的編撰更是遇到了巨大的困難。眾所週知，文學史的撰寫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一定的面的積累作基礎，同時又必須在諸多斷代與流派、作家與作品等重要點上進行富有個性和深度的探討。因此，文學史的寫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拉美文學這個領域裏，能夠厚積薄發地撰寫國別文學史的，實在是鳳毛麟角。無論國內國外，拉美文學常被當作一個整體來加以審視，這或可凸現拉美文學的歷史共性，卻很難體現與時共進、和而不同的拉美各國在文學領域的民族個性。

    陳眾議先生領風氣之先，完成了《20世紀墨西哥文學史》。這不僅在國內，即便在墨西哥本土，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據我所知，各類拉美文學史汗牛充棟，但墨西哥至今沒有寫出一部自己的20世紀文學史。

    墨西哥是拉丁美洲的一個文化大國，其文學的發展對整個拉美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而拉美文學、世界文學的精華也會很快在這塊文學沃土上開花結果。《20世紀墨西哥文學史》把握時代脈搏，第一章《世紀之交》就把墨西哥文學與馳名世界文壇的尼加拉瓜詩人達裏奧的現代主義聯繫起來，凸現出墨西哥文學與現代主義有來有往、和而不同的互動關係。而對墨西哥革命時期文學的論述則強調了墨西哥小説的現實主義傳統和實證主義、現代主義傾向，同時論證了它對整個拉美文學的地域主義和土著主義小説的影響。在第六章《爆炸時期》中，作者對拉丁美洲文學與世界文學的互動關係作了更為精彩的論述，使讀者能夠深刻地感受到各種文化和文學思潮在墨西哥這個交匯處的碰撞與化合併由此感悟到墨西哥文學的崛起與輝煌並非偶然，它有其深刻的文化歷史原因和社會政治背景。卡夫卡、喬伊斯、海明威、福克納、愛倫坡、普魯斯特和福樓拜、薩特，都是拉美作家的創作源泉，而拉美作家博爾赫斯、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科塔薩爾的創作更是和墨西哥作家的創作息息相關。他們之間的親和力與相互影響在這部文學史中得到了充分體現。由於作者對世界文學和拉美文學的研究頗有造詣，將墨西哥文學放到拉美文學這麼一個廣闊的場景中，顯得遊刃有餘；而對墨西哥文學的闡述也就更加鞭辟入裏。

    這部文學史的篇幅雖然不很長，但它內容充實，構思巧妙，文字也十分講究，突出了墨西哥文學的獨特性。對作家作品的分析總能深入淺出，並形成獨得之見，展示了墨西哥作家對本民族文化的反思和闡揚。儘管作品談的是20世紀的墨西哥文學史，但讀者很容易從作家作品和流派思潮的分析中感受到墨西哥文化的深厚的歷史底蘊，以及墨西哥作家對本民族文化的孜孜探求。比如通過論述作家、思想家巴斯康塞洛斯、雷耶斯和帕斯，作品把握了墨西哥文學的精神脈搏：土著主義與宇宙主義、民族性與世界性的爭鳴與互動，這正是貫穿整個20世紀墨西哥文學的精髓，也是墨西哥文學賴以發展，並長盛不衰的根本。書仲介紹的作家與作品，論述的文學現象與思潮，不論是世紀之初，還是三四十年代；不論是魯爾福的魔幻，還是富恩特斯的超越；不論是阿雷奧拉的幻想，還是阿古斯丁、薩因斯等嬉皮士的瘋狂；無論是羅莎裏奧卡斯特利亞諾斯的神奇，還是波尼亞托夫斯卡的吶喊；無論是六七十年代崛起的新生代，還是八九十年代嶄露頭角的新生代；都反映了作者對墨西哥文學的深層次的思考和多方位的觀照。

    墨西哥文學的民族性與世界性，傳統與創新的關係在這樣的思考和觀照中自然而然地凸現出來。能在一部國別文學史中分析諸如此類對文學發展具有普遍意義的重要問題，對我國的外國文學及文學史研究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迄今為止，即使在墨西哥也還沒有一部寫到二十世紀末的文學史，系統的墨西哥文學史僅僅寫到二十年代，而這部用中文寫的《20世紀墨西哥文學史》以較為翔實的史料，嚴謹而又深入淺出的分析，將拉丁美洲文化大國墨西哥的20世紀文學概貌呈現在中國讀者面前。這不僅填補了我國研究墨西哥文學的空白，而且填補了墨西哥文學史上的空白，正因為如此，墨西哥方面對這部書的問世也給予了高度評價。同時，它也為我們撰寫拉丁美洲文學史和拉丁美洲其他國別文學史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20世紀墨西哥文學史》，陳眾議著。

     中華讀書報 2001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