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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誰能作主——訪作家皮皮

    ■愛情永遠不死,但激情難以長存。

    ■傳統的愛情離我們越來越遠。

    ■沒有人能完全把握現在和將來,只有上帝和你自己。

    ■所以,可以悲傷,但永不絕望。

    上周起,電視劇《讓愛作主》京城熱播。“根據皮皮小説《比如女人》改編”,每一集《讓愛作主》的開頭,這樣的字跡都在熒屏上兀自清晰。

    以這個為由頭做對皮皮的訪談,是件不僅令她、連我自己都頗為躊躇的事。一來我們都同意那個被3個編劇大筆改編過後的《讓愛作主》其實跟《比如女人》根本就是兩回事;二來我們註定要談的幾乎是個“不能説,一説就錯”的話題,讓人覺得你弱智和招致激烈反對的可能性都其大無比;而且,也不免擔心作為女性我們自有的局限會一不小心露出馬腳,招致許多冷笑。

    但是最後,我們還是坐在了一起,説“試一試”。30日上午,我沿平安大道一路向西,發現空氣清澈得你能看見遠山,一如白襯衣牛仔褲、騎自行車趕來與我碰面的皮皮後來給我的印象。見面的一刻,我用兩天時間讀完的她的小説《比如女人》和《渴望激情》,還有兩天前羅大佑在工體領著6萬人唱的“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正一起在我的腦海低回。

    ■我只是想幫助女人

    □記者:我得承認我原來一直拒絕讀《比如女人》,不僅拒絕它,也拒絕讀其他有關“婚外戀情”的小説,我覺得再無窮無盡地寫那種癡纏的過程是很沒勁的事,而且很多人都是想當然地去寫,寫出來難免顯得弱智。我現在注意它是因為電視劇,而電視劇讓我注意則是導演闡述裏有一句話:“這個戲寫婚外戀情帶來的傷害”。我覺得比起寫過程、寫對錯,這是另外一個境界。

    ■皮皮:我自己倒沒有太多的企圖。這是我第二本涉及婚外戀情的書,所以寫作上不是那麼興奮,因為沒有什麼突破。一個人民文學的編輯對我説:“你這個書在我看來什麼也不是。”我説:“你説得有道理,我這個書也不是給你寫的。你這樣層次的女人,很成熟,很多事情你都想透了。而我認識另外一些女人,她們在情感生活裏面的確經歷了很多,但是她們很苦悶。我想扮演這樣一個角色,她們讀我書的時候,就像我坐在她們對面,我們聊天,我把自己的一些經驗説出來,我們做一個交流。”

    當然我也有點兒企圖,我想啟發別人。我這個啟發不是像人間指南那種感覺,告訴別人該怎樣做,對於那些處於困境中的女人,我不能幫她解決什麼,只是關於這個話題我們聊一聊,這種感覺。因為我看到過這樣的女人很多,事業成功的、不成功的,最後被情感給弄得……我想,如果能起到這樣一個作用,放鬆一下,稍微安慰一下,就可以。

    □記者:跟電視劇不同,小説中劉雲,就是江珊演的那個角色是當然的主角,你主要寫了她的一個過程:知道丈夫另有所愛後不解、痛苦、悲憤到失控,然後再從更深刻的傷害中再生。我覺得你想起到的,可能不只是安慰一下,還有指出另外一條道路的作用吧?

    ■皮皮:對,我有時候感覺好多女人有一個共同特點,把感情生活和婚姻生活都看得太重了。尤其到一定年齡以後。實際女人還是能從另一方面,事業也好,生活樂趣也好,比如閱讀,用一些不是很感性的方式來獲得滿足,我覺得好多女人很忽視這一方面。

    所以女人有些東西應該向男人學,男人有一種很獨立的東西,他多麼愛你,他也要有自己的東西,比如下棋、打牌這些只屬於他的生活,那種樂趣裏是沒有你的。而女人往往是,只要我有愛情,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東西放棄。如果説“男女不平等”對我有意義,那就是在這方面。女人為什麼在對一個男人産生感情的時候,就要這麼撲過去一樣把自己全部投進去?我覺得她們這樣很可愛,可是我是過來人,看見她們這樣我心裏面會疼。

    我身邊也有很多女人,在事業上很強,經濟上很獨立,但她所有正常運作的前提是她的愛情、她的家庭沒有出問題,一旦家庭發生變化,她的平衡就沒有了,她一下就失控了。很多我認識的女人,我常想,她們那麼好的人,怎麼這麼慘啊。

    □記者:你説的這種慘,不光是指她們遭遇的事情,還有她們遭遇到以後的……

    ■皮皮:對自身的破壞。我從來不去譴責男人做什麼,我覺得男人做什麼都跟女人自身展示給他的可能性有關係。我覺得沒有必要到男人那裏去找什麼理由,質問他:“你為什麼這樣做?”這沒有用。去找這個理由,去要一個是非,可這個過程對你有幫助沒有?只能讓你更難受。

    ■情感的變數你只能正視

    □記者:我覺得《比如女人》與《牽手》比有一個最大的不同,《牽手》還在説男人出了問題,跟女人有關係,比如她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她如何變得絮叨、黃臉婆,但你的小説説出了一個事實:男人離婚不需要理由。有時候沒有什麼原因,感情也會冷,也會死。這可能才是情感真正的“殘酷”,真正的“變數”。很多人可能根本就理解不了,就接受不了。

    ■皮皮:對,我想告訴這樣的狀態下的女人,她看不到的那一面。

    □記者:現在有一個説法,人的激情最多維持18個月,我一個朋友説得更絕,只有46天。激情是一場暴風雨,很少有倖存者。

    ■皮皮:對,其實沒有倖存者。只不過是有結局好一點的人,他們之間的激情能慢慢轉化成一種溫情或者親情之類的東西,沒有化為仇恨。我覺得沒有倖存者,誰都把激情保持那麼長久,沒有。

    過去,前幾年大家對婚外戀可能習慣這樣解釋:女人沒有自我了,全部精力都弄孩子了,沒有情調了,男人才這樣。可現在有很多女人非常不錯,從哪方面看都是這樣,可這個男的還是這樣。原因很複雜,沒法解釋。

    □記者:所以重要的不是原因,而是應對。

    ■皮皮:對,女人比較好的方法是把重心收回來,讓男人為他自己做的事負責任。

    □記者:所以有人説:在小説中,最後真正得到昇華的人物是劉雲,她走出了自己獨立的人生道路,“這個女人不但從耿林那裏獨立了,而且從男人那裏獨立了”,這句話道出了皮皮對天下所有女人的期望和祝福。

    ■皮皮:關鍵是,情感是重要的,但是理智也是必要的。

    □記者:可是你筆下的人物在你的作品中有這樣的自問:“這個女人是不是太理智了?如果一個人這麼理智,還能愛嗎?”

    ■皮皮:我也常常這樣疑惑,如果理智和情感融合一塊兒還是不是情感?後來我想,理智無論如何還是很重要的。理智至少可以糾正一些東西,在你情感還沒有完全失控的情況下,糾正一下。前一陣子看《花樣年華》,我覺得這個女人也很痛苦,可是她很美,我覺得女人保留一種,不要破壞自身的美麗,因為一旦失控以後,把自身的美再破壞掉了,你就什麼也沒有了。你回過頭來會無法面對自己:“自己怎麼會這麼醜陋。”那就更完了。

    □記者:會被摧毀得更徹底。

    ■皮皮:這種自我厭惡更可怕。所以女人在這方面應該保護自己。理性的東西也是一個培養的過程,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理性,也是從情感的摸爬滾打裏慢慢悟到一點兒東西。

    有的人死死抓住愛情,有的人死死抓住條件,每個人包括男人也一樣,每個人在這種愛情漩渦裏都抓住一根稻草。我自己覺得最好的一根稻草,能抓時間最久的,就是你自己。就是説慢慢從裏面退出來,看一看,我覺得這時候眼界就寬了,眼界寬了、心態放平了以後就能發現很多合理性的東西,在別人那裏發現很多合理性的東西,這個反過來對自己是非常舒服的感覺。

    ■為情所困是宿命

    □記者:你剛才提到一個東西我很喜歡:“別人的合理性”。

    ■皮皮:我喜歡何東對我這本書的評價:你給所有人以合理性,你把男人的合理性也寫出來了。

    □記者:可是也有人認為你是在對男人提出一種警告:婚外戀沒有好下場。你有這種意識嗎?

    ■皮皮:沒有,我想我沒有。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小説不會寫成這樣子,如果我真是以這為寫作出發點,如果我想警告男人,如果你搞婚外戀就會怎麼怎麼樣,我怎麼可能寫出男人的合理性?

    □記者:你可能給了他們這種感情開始的合理的原因,但寫了一個註定倒楣的結局。

    ■皮皮:這結局不是我給的,是這個人物給我的。你筆下的人物會在你寫到一半的時候從紙上站起來,按他自己的邏輯走下去。

    □記者:你這兩篇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是從一個其他生命的突然結束中獲得啟示,比如《比如女人》中耿林從劉書的突然死亡中意識到:“男人有時很可笑,壓抑自己,一晃就是一輩子”。有評論把這表述為:“男人的激情往往是對生命和死亡不可理喻的恐懼和本能”。

    ■皮皮:這是我寫書時碰到的一件真事兒。男人其實很脆弱,雖然不是所有的。但從整體看,女人更有韌性,死亡也會讓她們很震驚,但不會讓她們僅僅因為這件事,做一個生活的巨大的改變。有時候我覺得情感這東西對人真是一個很大的枷鎖,一方面它很美,但是人也必須為它做很多無謂的努力。

    □記者:這好像是無法解決,人因為情感受難好像是一種宿命。

    ■皮皮:不光受難。我覺得人在愛的時候你也是一種不自由,愛是兩個人的事。純粹的自由只有在沒有這種情感可能性的情況下才會獲得。這個東西不能解釋,一解釋就不對了。

    □記者:比如“人生下來就必然為情所困”。

    ■皮皮:應該是,你這麼説非常接近。它這種束縛是你沒辦法掙脫、沒法離開的,與生俱來,與你同在。

    □記者:那我們怎麼辦呢?

    ■皮皮:沒有什麼怎麼辦。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婚外戀沒那麼強大

    □記者:有一個評價:《比如女人》 “很好地把握住了九十年代婚愛現實的狀態與特點”。你覺得什麼是“九十年代婚愛現實的狀態與特點”?是指那種“不確定性”,就是人們慢慢開始接受,一個人可能在不同的階段會愛上很多人,感情是會變,除了妻子他會愛上別人?

    ■皮皮:這種狀態大家可能不陌生了吧。其實現實的東西是不用解釋的,大家都在活著,每個人都對現狀很了解。

    □記者:有一個説法,婚外戀或叫“第三者插足”的故事,在一個價值多元而混亂的時期,會持續成為熱點。你怎麼看這件事,你覺得這個東西為什麼會成為熱點?

    ■皮皮:我覺得應該是這樣。

    □記者:只有現在才成為熱點嗎?是只有現在有,還是以前也有,只是我們不説,大家回避,直到現在才慢慢開始正視?

    ■皮皮:也不是,應該承認現在比以前多。整個價值多元化,太多的東西需要你去認可,外界給你提供的這種東西太多了,這個時候人很容易産生動搖。如果社會生活比較單純的話,人的心態比較穩定,他們想事情就會少一點。人精神上的很多東西往往到感情上找發泄渠道。精神狀態不穩定的時候,情感肯定也不穩定。社會上價值觀念混亂,相信什麼,不相信什麼,都在變。在這之前,咱們肯定也是有感情的,對這個有信念,你要老是被別的東西打擾,容易動搖得很快的。

    □記者:現在有一種説法,認為這種作品越來越多,好多人很反感,還有一種看法,覺得這種小説,對老老實實過日子會是一種教唆。

    ■皮皮:我覺得現在的確很多。我個人寫小説雖然並不是有意迎合這種潮流,但也一下子進到這個潮流裏面去了,但我反過來想了一下,當時寫書,主要是覺得婚外戀涉及一種感情的産生和另一種感情的被破壞,這種狀態下我覺得可以很好地寫人性的某一方面。這個狀態下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就是你把人物寫得很淋漓盡致。

    □記者:它能提供一種激烈衝突的狀態。

    ■皮皮:對,所以一下子就進入到這種潮流裏面去了,我也挺無奈的,但我覺得不管寫什麼,婚外戀也好,別的愛情也好,還是主要看寫得怎麼樣,兩個人純粹的、所謂古典式的、原始的愛情,寫得好的,我也很愛看。

    現在好多人對婚外戀有一種洪水猛獸的感覺。可我覺得婚外戀根本成不了一種主流,它自身的很多特點決定了它必然結局不會特別好。婚外戀本身有很多問題在裏邊,也可以叫做隱患吧,它自身能維持一段時間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不必把它看得過於強大。婚外戀往往發生得比較突然,兩個人很快地就非常投入,容易忽視對方的很多缺點,而且相處和諧是一個時間積累的過程,它不可能靠激情完成。

    ■愛作得了主嗎?

    □記者:這本書為什麼叫《比如女人》?

    ■皮皮:有一天跟馬原聊天,聊著聊著覺得《比如女人》很好,這個名字很怪,給人很多想像。

    □記者:你覺得“讓愛作主”這個名字好嗎?這肯定要成一個流行語,比如“讓我作主”已經是徐靜蕾一個系列廣告的主題詞。就像我剛才的問題,如果為情所困,我們怎麼辦?這個電視劇提出“讓愛作主”,這是不是它們指出的一種選擇?你覺得在這種情境中,“讓愛作主”是一個對的,或者説好的選擇嗎?

    ■皮皮:應該是,我覺得,讓愛作主至少比讓錢作主、讓別人作主好得多。

    但是任何一個愛情需要具體的環境,這個環境涉及很多——你的良心、你的情感方式、你的性格,各方面決定了愛情的面貌。如果一個性格很軟弱,這個性格就會給這個愛情加上一個砝碼,就會産生另外一種可能性。所以,這只是一種理想,你希望讓愛作主,可是你的愛作得了主嗎?

    ■ 皮皮

    原名馮麗,作家。用童話人物做筆名,堅持用漫畫或者插圖代替自己的相片見報。80年代與余華、格非等一起被定義為“先鋒派作家”享譽文壇。90年代末卻因愛情小説“突然有了讀者”。因筆名之故,曾被很多人想像成是“新新人類”。

    主要作品:長篇小説《渴望激情》、《比如女人》,短篇小説集《全世界都8歲》。兩部長篇均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現為春風文藝出版社文學編輯。

    北京青年報 2001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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