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和：近些天有兩條來自郵政方面的消息，一個是中國郵政將在10月份正式開辦電腦寄信業務，這項業務的推出，將使有電腦的用戶不必再去郵局寄信，而是通過網際網路向郵政投遞信件；另一個是中國郵政開始了今年的第三次提速，據介紹，今年提速全部完成後，國內21個省會與省會以上城市互寄的特快專遞郵件，將全部實現“次日遞”。連同近幾個月郵政方面的其他消息，使我們感到郵政業在激烈市場競爭的壓力下，加快了自身發展的速度，同時關於郵政業體制改革的討論也正在興起，我想請你介紹一下討論的情況。

    胡敏：對我國郵政業體制改革的討論是繼電信、電力、鐵路等行業改革大討論之後的又一個熱點，可以説背景基本相同，所爭議的問題也基本相似。不同的是電信、電力、鐵路等行業的收入普遍較高，而郵政部門是個虧損行業。由於近年來郵政與非郵政速遞公司屢屢發生糾紛，引起了關於郵政部門執法權和執法依據的爭議，再加上消費者對郵政的服務品質以及資費多有訴求，因此呼籲郵政業在入世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儘快改革的討論可能會持續下去。

    討論主要來自兩股力量：一是經濟學界，許多學者認為，目前我國郵政業首先是政企不分，其次它的主體業務，像郵遞、報刊發行並非技術和資金密集性行業，進入門檻不是很高，應開放競爭不應搞行政壟斷；《郵政法》規定的對一些業務的“專營”不是按市場化原則確定的，需要進行調整；對郵政業必須承擔的普遍服務職能也要重新予以設定，不應成為壟斷資源、降低服務和運營效率的理由。

    薛小和：我曾對電信業的改革做過三次採訪，我感覺郵政業與電信業同屬依託網路運作的産業，又同樣承擔著提供公共品的責任，所以在這種行業市場原則、競爭原則是否是惟一應該遵循的原則，值得探討。

    胡敏：另一種意見是郵政業管理部門，他們認為我國郵政業當然需要改革，但一定要考慮國情和發展的階段性，特別要考慮郵政業自身的特點。郵政是國家重要的基礎産業，承擔著普遍服務功能。從世界各國的情況來看，儘管管理體制有所差異，但各國政府都指定郵政承擔普遍服務義務，而且均採取政治、法律、經濟等手段對此提供保障。既然承擔了普遍服務就應當享有與義務相對應的一部分特定業務的專營權力。當然郵政部門也不排斥隨著技術進步，一些傳統業務的市場化程度會加大，産業在位者和國內外新進入者有可能在競爭中結成聯盟。

    薛小和：先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普遍服務？具體到郵政方面意味著什麼？

    胡敏：普遍服務的基本定義為，以可以承受的資費水準向包括低收入消費者在內的所有地區提供有品質保證的服務。用通俗的語言説就是要滿足“人人享用、價格低廉、品質可靠、永久提供”的四大特點。與國外相比，我國郵政承擔普遍服務的範圍、種類、責任、困難之大之多在世界各國首屈一指，它要擔負著諸如國家機要通信、黨報黨刊發行、義務兵的免費通信、邊防通信及盲人讀物免費郵寄等業務，這些業務既要求郵政承擔高額成本、不講獲利，又必須體現普遍服務義務。我國幅員遼闊，不發達地區多，邊防通信保障任務重，為提供普遍服務而設立的位於農村及邊遠地區的郵政局就有6萬多處，郵路達272萬公里。

    薛小和：那麼你怎麼評價上述兩種不同意見呢？

    胡敏：我國的郵政業是在計劃經濟時代由政府投入建設的。在引入市場機制後，要解決資源配置低效和政府管制低效問題，但完全按市場機制運作很可能會産生市場失靈問題。同時，郵政體制的改革還將是一場所有涉及郵政業務的部門和企業之間調整資源分配、重整權力格局的“拉鋸戰”。在新的市場遊戲規則尚未全面確立、市場監管手段尚未健全、大量法律法規有待修訂的前提下，如何確切劃分在多大範圍內引入競爭，在多大範圍內保持政府規制，如何在履行普遍服務宗旨的前提下解決好行業性壟斷問題，建立起新的補償機制，並探索出最終依靠市場競爭解決問題的辦法————對需要依託郵政網路的運營商的市場準入、價格、服務品質和服務條件進行標準制定，對能夠向所有用戶提供的服務做出重新規定————這麼複雜的內容恐怕不是理論探討或幾場工商局執法活動就能完成的。

    我認為，當前需要解決的具體問題是，郵政承擔的普遍服務義務的補償機制問題，涉及信函投遞和報刊發行的資費確定問題，國家郵政所攬業務的開放程度或市場準入空間。

    薛小和：以補償機制為例，迄今為止，我們的補償機制是政府允許郵政部門從事郵政快遞、郵政儲蓄等高利潤業務，用這些業務的收入彌補“普遍服務”的虧損。有學者建議成立一個“普遍服務基金”，向速遞業的企業收取某種補償性稅金，納入這一基金，專門用來維持普通郵政的運轉。你認為當前郵政體制改革還能夠做些什麼？

    胡敏：我認為，就過渡時期而言，可以有所作為的事首先是解決好政企分開、理順管理體制，然後的問題便是：一、加強行業管理，整治內部市場競爭秩序，然後結合法規修訂，規範行業市場競爭行為。二、充分挖掘自身的剩餘生産能力，降低運營成本，適度調整服務資費水準，提高市場競爭能力。三、盤活存量，開掘增量，營造新經濟增長點，多元化經營。目前國家郵政局正在利用其融合資訊網、網際網路和運輸網三網合一的獨特優勢，構建全國最大的物流網，拓寬增值服務，這是明智之舉。四、與國際郵聯組織和跨國公司合作，可以依託資本經營，搞合作開發和國際開發，在合作競爭中取得互贏。　

    採訪後語

    對於普遍服務，我想處境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感受。身在大都市、每天用E—mail與朋友聯絡的人群可能覺得普遍服務無關緊要；而地處邊遠山區的農民對外界資訊的了解、守衛邊疆的戰士對家人的想念就全靠擔負著普遍服務義務的郵遞員了。所以，我希望對普遍服務沒有多少需求的人群在討論郵政改革時要多考慮一下對普遍服務有較大需求的人群的利益，也就是説我們要在實現普遍服務的宗旨下討論郵政改革。當然，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問題的另一個方面是，郵政的虧損，究竟有多少是因為普遍服務，有多少是因為管理不善，是需要郵政部門認真清理的。既然郵政業是提供公共産品的，這筆賬是否也可以對公眾有個交代。

    《經濟日報》 2001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