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輸家合在一起能不能成就一個贏家？現在看來，惠普和康柏通過合併來共患難的解決方案會産生一個世界上最大的PC製造商，但是對一個已被價格戰和日益縮減的需求纏繞的行業來説，這或許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救贖還是災難?

    去年3月，惠普的新任首席執行官卡莉費奧莉娜( Carly Fiorina)和康柏的新任首席執行官邁克爾卡佩拉斯(Michael Capellas)在華盛頓的一次公共政策會議上初次相遇。相見恨晚的兩個人還是發現彼此的企業在創新、團隊合作以及企業文化上有許多共同之處。今年6月底，兩人在電話裏就兩家公司的專利授權進行商討，但這場非正式的談話很快就向另一個方向演進。

    “就像是一場能量的強烈釋放，它很快就促成了一件大事的發生，”卡佩拉斯回憶。費奧莉娜則説：“我們幾乎就所有的細節都達成了一致。”

    在諮詢公司麥肯錫和艾森哲的幫助下，9月4日，震驚業界的“大事”終於被公之於眾——滿臉笑容的費奧莉娜和卡佩拉斯在臺上牽手站在一起，向外界宣佈兩家公司合併的協議，背後響起歌星斯汀的歌曲“全新的一天”。

    根據協議，惠普用股權置換的方式，以約250億美元收購康柏。費奧莉娜將出任“新”惠普的董事長兼CEO，而卡佩拉斯將擔任總裁。

    如果一切順利，這場將在明年上半年完成的超級合併將打造出一個年收入近870億美元的“巨無霸”——不但在PC製造領域超過風頭最勁的戴爾，成為全球最大PC製造商，收入規模距龍頭IBM也只有一步之遙。

    根據惠普和康柏的聲明，合併的最直接好處是能極大地節約成本——每年約節約25億美元，並且將大大改善成本結構。PC業利潤微薄，誰在成本控制上佔有優勢誰就掌握了制勝的法寶，從這點而言，合併無疑是一大利好。

    但投資者似乎並不買賬。就在兩家公司宣佈合併的當天，惠普的股價應聲下挫——這本來並不值得奇怪，通常一項並購交易宣佈時，因為會稀釋原有股東權益，“買方”的股價總會下跌。但事實上，惠普的股價跌幅高達 19%，康柏股價跌幅也達10%，兩隻股票的股價均跌到5年來最低點，近260億美元的交易縮水為203億美元。

    這是兩家公司的一場自救行動。在分析師、投資者和眾多業界經理看來，兩家合併的效果遠非“全新的一天”所描述的動人場景，反倒像是過去那些 “老歌”的意境——兩個極度絕望的企業決定捆在一起。

    近幾年來，隨著世界範圍內對PC需求的不振，惠普和康柏這兩個電腦工業光彩照人的名字開始遭遇“小年”，特別是去年下半年以來，美國經濟的疲軟使得電腦製造業乃至整個IT行業陷入低谷，惠普和康柏由此受到沉重打擊。儘管費奧莉娜和卡佩拉斯這兩位新上任的CEO在公司改革和業務重組方面使盡解數，但奇跡並沒有發生，市場上頻頻傳來盈利低於預期、大量裁員等利空消息。現在合併、共患難的解決方案會産生一個世界上最大的PC製造商，但是在一個已被價格戰和日益縮減的需求纏繞的行業來説，這或許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有趣的是，早在今年1月，證券經紀商貝爾斯登（Bear Stearns）的電腦股票分析師安德魯奈夫就兩次預言，作為全球PC業整合的一部分，惠普會收購康柏，並建議投資者遠離兩家公司的股票。9月4日的合併消息使得奈夫像一個先知，電子郵件如雪片般飛來，其中有一封甚至是康柏一個經理對其預言成真的祝賀。奈夫並沒有感到陶醉，他繼續潑冷水説：“我的看法是，忘掉這兩個公司眼下正在宣傳的一切，並推測未來6個月內將會發生什麼，千萬不要買那些需要靠與別人合併求生存發展的科技公司。”

    費奧莉娜的勝利

    合併消息傳出後，各種贏家輸家的預測也紛紛出籠。

    比較一致的説法是，戴爾可能是這場合併中意外的贏家。安德魯奈夫認為戴爾可以借機大舉蠶食兩者的市場份額。其他競爭對手也指望能從合併的不確定性中把握住機會——當聽到合併的消息時，SUN的銷售部門上下竟然群情激動。

    但在分析人士看來，在最終的結果有待檢驗之際，這場合併最直接的贏家應是惠普46歲的CEO費奧莉娜——合併宣佈之前的幾週，觀察人士一直都在推測費奧莉娜將因為業績差而失去工作。

    這位前朗訊公司的銷售明星在1999年中加盟惠普，任務是喚醒這家至今已有62年光輝歷史、以“惠普之道”聞名的公司：在家用電腦市場，惠普面臨著康柏和後起之秀戴爾的強有力挑戰。除此之外，它還錯過了網際網路帶來的巨大商機。上臺後，意氣風發的費奧莉娜宣稱要在三年內扭轉惠普的局面。

    平心而論，在重整惠普的業務部門和控製成本上，費奧莉娜還是交出了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惠普的83個業務部門縮減為17個；但是在向華爾街交出一個好的財務報告方面，費奧莉娜的得分著實有限。從今年初到現在，惠普的股價下跌了近27%，是1996年以來的最低點。費奧莉娜在去年被迫放棄了一部分獎金，並鼓動員工自願降薪10%。

    除此之外，費奧莉娜的張揚也導致了眾多批評——她公開批評被惠普引以為榮的“惠普之道”其實是官僚作風非常濃厚；在惠普總部的大廳裏，只挂著三個人的畫像：惠普的創始人戴維帕卡德和比爾休利特以及費奧莉娜，並不見她的前兩任約翰揚和普萊特；為了方便費奧莉娜的直升機降落，惠普總部附近大片的樹木都被砍掉。

    今年8月，惠普最新財季的報告顯示公司凈利潤減少80%。此前的一個月，惠普宣佈裁員6000人。一個接一個的利空消息使得缺乏耐心的分析師開始推測費奧莉娜很有可能像康柏當年的明星CEO費舍爾一樣黯然“下課”。孰料，儘管面臨眾多挫折，惠普的董事會仍然堅定地與費奧莉娜站在一起，最近更是打破沉默的傳統，在接受英國《金融時報》採訪時，董事森姆吉恩説： “在我看來，公司整體的健康狀況要比兩年前好得多。”而剛剛發生的與康柏的合併更進一步表明董事會向費奧莉娜投了信任票。

    與之對照，她的搭檔卡佩拉斯的日子也不好過。自從1999年8月上臺以來，卡佩拉斯一直志在阻止PC業務方面的虧損，同時尋求一個戰略能把康柏的各種業務整合到一起。為此，他已經對康柏進行了三次重組。在某種程度上，卡佩拉斯成功了——康柏已從他剛接任時大廈將傾的邊緣中復蘇過來。但是隨著PC業增長的放緩甚至停滯以及美國經濟的不景氣，卡佩拉斯的苦心經營很難得到資本市場的認同。在最近一次的季度結算中，康柏的PC業務出現1. 55億美元的赤字。

    整合難題

    惠普和康柏董事會選擇的是一場豪賭。

    此次合併如成正果，誠如費奧莉娜所言，“會在未來幾年內對整個行業産生深遠影響。”但是業界普遍的不樂觀也並非空穴來風，原因在於：

    這場交易是建立在兩家企業“虛弱”的基礎上的。美林證券的戰略分析師斯蒂夫米倫維奇認為，除了惠普的印表機業務，在各主要業務領域，兩家公司都處在滑坡的勢頭。兩家公司合併後，很可能會産生一個官僚作風更濃厚的龐然大物，從而為那些尋隙而入的創業企業打開了大門。

    兩家公司在並購上都有著並不光彩的紀錄。康柏1998年收購DEC的舉措是一個公認的敗筆。惠普這邊曾在1989年收購了一家叫做阿波羅的電腦製造商，結果發現整合起來的難度遠超過最初的預期。最近，惠普又將收購普華永道的IT諮詢分部的談判搞得一團糟。雷曼兄弟的分析師丹尼爾斯認為，惠普和康柏如今醞釀的這場科技界的超級並購將是“公司史上最難的整合工作之一”。IBM和DELL這樣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很有可能在兩家整合期間擴大市場份額。“整合的時間越長，風險越大。”

    壞的時機以及PC業的競爭前所未有地激烈。全球個人電腦銷售今年出現了15年來的首次下降。無論是惠普還是康柏目前的PC業務都處於虧損狀態。蕭條的經濟，日益縮減的科技産品消費以及整合的難度將使合併後的公司在未來兩到三年內在增長上處於停滯狀態。要使合併發揮應有的功效，惠普和康柏必須在落後的服務業務上加大賭注——在經濟蕭條時，公司往往需要對設備進行維護以及諮詢服務，服務領域的收入因此會增長而不是縮減。但分析人士指出，康柏和惠普目前僅擅長較低端、利潤空間較薄的設備維護，在高端的IT戰略諮詢缺乏功力，這一領域目前還是IBM和EDS的天下。

    “費奧莉娜因素”。自從1999年上臺以來，對其使惠普成為一個能提供從硬體到服務的一站式服務的公司的努力，華爾街的評價是毀譽參半。當然，經濟環境的整體滑坡和IT界的不景氣並不是費奧莉娜的過錯，但費奧莉娜的確犯過一些錯誤。比如，在預言方面，費奧莉娜顯得太大膽——去年，費奧莉娜宣稱惠普將在2001年在收入上實現15%至17%的增長。現在分析師普遍預期惠普的增長將處於停滯甚至出現負增長。

    堅韌的費奧莉娜顯然對這些負面評論早有準備。在給員工的一封信中，費奧莉娜説：“我們的競爭對手將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對我們的合併進行攻訐。他們會説：我們將失去業務核心，會説我們將無法順利執行完合併的過程，也會説我們將無法在重大問題上迅速決策。我相信我們將證明他們錯了。”

    當然，費奧莉娜的最大挑戰還是來自投資者的普遍失望情緒。為了爭取市場支援，在宣佈完收購計劃後，惠普康柏高層即在當天開始了遊説努力，力圖向投資者傳達這樣的資訊：

    惠普和康柏能通過節約成本成功地整合兩家公司，合併兩家公司的生産線，用産品的廣度和服務吸引客戶。

    成本的節約可以使合併後的公司在銷售電腦和其他設備給家庭和企業用戶上佔有優勢，超過Oracle和微軟這樣的競爭對手。

    合併完成將在第一個財年使每股收益增加20%，在長期，公司的盈利增長將保持市場平均的增長速度，或者高於市場平均增長速度，預計為10%。

    管制當局審查合併案的時間將會花上四到九個月。公司也已經為所有可能的異議都做好了準備並找到了潛在的解決方案。

    交易的股票交換比率——康柏1股兌換惠普0.6325股——將不會改變，即便兩家公司的股價都下跌。

    顯然費奧莉娜並未使基金經理們完全信服。“我仍認為這是一個有問題的戰略，”擁有惠普股票的一位基金經理説。另一位同時擁有惠普和康柏的股票的基金經理則説：“我非常失望。”

    一個問題是兩家公司均認定新公司將實現PC工業“大就是美”的規模效益。在一些基金經理看來，這是一個錯誤的指向。因為決定PC市場成功的因素非常簡單：成本制勝。

    然而，一些股東仍表示他們可能投票同意並購計劃，原因很簡單，雙方的協議顯示，如果因一方的原因取消或延遲交易，將向另一方支付6.75億美元的賠償——這顯然是一個大數目。

    面對眾多疑問，費奧莉娜仍然充滿自信。“我們有一個很詳盡的整合方案。”

    現在就合併前景下定論顯然為時過早。正如雷曼兄弟分析師丹尼爾斯所言，在如此不利的環境下完成如此大規模的一項合併，如成正果，費奧莉娜無疑將是歷史上最偉大的CEO之一。

    《北京青年報》2001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