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朝鮮駐俄羅斯大使告訴俄羅斯副外長馬修科夫，朝鮮接受就朝核問題展開“六方會談”。8月1日，美國總統布希在白宮表示，美國同意在“六方會談”的框架內與朝鮮對話。消息傳出，一直為朝核危機揪心的國際社會松了一口氣。這畢竟是自2002年10月朝核危機發生以來，美朝雙方所做出的最大讓步。然而，即便“六方會談”短期內得以舉行，朝核危機的陰霾也不見得將一掃而空。
同意“六方會談”只是邁出了“一小步”
朝核危機在過去的10月中之所以一路惡化，原因之一是美朝雙方在對話形式上存在著尖銳的分歧。雙方客觀上都將如何展開對話視為圍繞著朝核問題進行外交、政治、甚至軍事競爭的一部分。對話形式的背後，隱藏著彼此互不相讓、嚴重對立的戰略意圖。
朝鮮方面認為，自己發展核計劃純粹是因為面臨來自美國的巨大敵意和戰爭威脅，是為了國家安全而迫不得已採取的行動。因此，要和平解決朝核爭端，必須由美國和朝鮮直接進行面對面的談判；只有在美國承諾不對朝鮮進行戰爭、並提供條約性的安全保障之後，朝鮮才能考慮放棄自己的核武器計劃。朝鮮的戰略意圖很清楚，不管平壤將核計劃當作可以打的“牌”也好、還是想爭取擁有核武器國家的實際地位也好，都是想要逼美國回到改善朝美關係的道路上來，改變布希政府上臺後變得更趨對峙的朝美關係。
布希政府則強調，美國曾多次聲明無意于侵略朝鮮，也再三表示願意以外交手段和平解決此次朝核問題。朝鮮沒有理由因為美國而發展核武器，因此，朝鮮重新恢復核計劃、退出《核不擴散條約》、驅逐國際原子能機構武器核查人員以及威脅要廢除《停戰協定》等一系列行動，都是對美“訛詐”政策的表現。如果美國同意與朝鮮“面對面”談判，就是對朝鮮這樣的“訛詐性”舉動表示“膽怯”，甚至是對朝鮮祭出“核訛詐”大旗的一種“獎賞”。所以，布希政府堅持對朝“不妥協”和“不縱容”方針，頑固拒絕與朝鮮進行直接的雙邊會談。
2003年4月的“北京會談”是美朝雙方在中國政府“勸和、促談”的善意外交努力下各退讓了半步的結果。“北京會談”是以“三邊會談”的形式進行的，既縮小了美國原來一直堅持的“五方會談”的立場，又保留了“多邊”的形式；對朝鮮來説，“北京會談”至少是最接近於“雙邊會談”的對話形式，滿足了自己要將美國重新拉回到談判桌上來與朝鮮代表直接會晤的目的。
然而，由於“北京會談”模式離美朝雙方各自想要實現的對話形式還有著比較大的差距，因而平壤和華盛頓都在“北京會談”時“留了一手”。朝鮮派出參加北京會談的代表是外務省美歐司的一位副司長級官員，明顯是“授權有限”；而美國出席北京會談的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凱利也是一位“司長級”官員。其結果，4月的“北京會談”成為了雙方各自“出招”的場合，並沒有成為通過對話走向妥協的平臺。“北京會談”後朝核危機事實上繼續升級。
現在，美朝雙方都同意舉行“六方會談”，並在“六方會談”的同時舉行美朝雙邊會晤，這既是各自強硬立場有所軟化的表現，也是4月“北京會談”模式新的發展。中國政府在形成“六方會談”共識中無疑居功至偉。
“六方會談”只是形式上的突破
然而，“六方會談”也還只是一種形式上的讓步，是促成朝核問題外交解決在形式上的突破。從目前來看，美朝雙方及有關各方在解決朝核問題上的基本立場並沒有實質性的改變。
首先，對美國來説，讓朝鮮接受“六方會談”是布希政府朝核方針的一大收穫，但只小部分滿足了美國在朝核問題上的慾望。布希政府對平壤的不信任、華盛頓鷹派力主拒絕對話和交易、希望通過“政權更替”尋找新的談判對手等一系列對朝政策要素都沒有變，白宮一再強調的在朝核問題上不同平壤“做交易”的立場沒有變。眾所週知，沒有妥協、或者不準備“交易”，又怎麼會有談判的成功？布希政府如果堅持不同朝鮮妥協，那麼，只能説明布希政府對“六方會談”成功的前景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在這種情況下，“六方會談”如果想要成功，要麼朝鮮徹底讓步、要麼其他各方説服美國改弦更張，而這兩個方面的可能性似乎又都不大。
其次，美朝雙方各自所提出的外交解決的“出價”也沒有變。白宮始終主張，外交解決朝核問題，首先朝鮮必須放棄一切核計劃，讓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核查人員返回朝鮮。朝鮮的核設施必須在“可核查、可查證以及不可更改”的基礎上全部銷毀。朝鮮目前的表態是，如果開始談判、並能得到相應的安全承諾，朝鮮可以分階段地“取消核計劃”；至於核設施，朝鮮方面很可能只是同意暫時“凍結”、而不是所有徹底銷毀。布希政府的官員以前曾多次批評過克林頓政府1994年與朝鮮達成的“框架協議”。該協議的核心內容就是以能源援助換取朝鮮“凍結”核設施。目前來説，要讓一貫氣勢洶洶的布希政府接受只是“凍結”核設施的可能性非常微弱。
第三，美日等國其實在解決朝核問題上的“胃口”都很大，準備在“六方會談”中不是孤立地處理朝核問題，而是要將朝核問題同朝鮮的導彈問題、不擴散承諾、徹底解決被綁架的日本人問題，甚至非軍事區常規裁軍問題等諸多問題聯繫起來，所有解決。這是布希政府對朝政策的一貫特點，也在今年3月以來美日韓三方朝鮮問題協調會議中達成的共識。
8月2日，英文的《日本時報》報道説，日本政府正在制定一項建議草案，包括了上述各項基本內容。按照日本政府的立場，朝鮮只有滿足了多方面的要求，才有可能換取美國的不侵犯承諾、能源與食品援助和關係正常化進程。美國要將日本和南韓拖入朝核會談，其基本的意圖也正在於此。
美國之所以要將會談擴大到“五方”以及現在的“六方”，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推卸美國對朝核問題的直接責任，而將朝核問題從平壤所強調的朝美雙邊問題變成美國所想要的東亞地區安全問題。這麼做，一可以讓其他國家和美國一起分享責任，避免美國來大包大攬、或者美國“衝殺在前”；二是可以協調美國與各有關國家的立場，形成“優勢力量”以便最大限度地孤立朝鮮，解決其他國家在朝鮮問題上的安全關注。
短期內“六方會談”前景不會十分明朗
儘管如此，“六方會談”意味著朝核危機在朝著外交與和平解決的道路上邁出了艱難步伐。在朝核危機持續10個月之後，各方能接受“六方會談”，畢竟已是一個“進步”。更重要的是，“六方會談”中包含美朝直接對話的形式設計，充分展示了創造性外交行動的想像力，是中國和平外交的一大成就，也是中國大國責任的生動體現。然而，這“一步”並不預示著朝核危機將從此峰迴路轉，也並不意味著外交與和平解決就必然是處理朝核危機的唯一歸宿。現在，各方只是同意舉行“六方會談”，但離真正召開“六方會談”依然還有距離。
朝鮮在8月2日表示，如果美國向安理會提交朝核問題，都將使原本計劃的“六方會談”流産，並可能導致戰爭。華盛頓內部有關解決朝核問題究竟是繼續依靠“遏止”、“孤立”並達到“政權更替”來拔掉朝鮮這一“眼中釘”、還是繼續推進多邊對話逼朝鮮讓步、從而短期內壓朝鮮放棄核計劃、長期內搞跨朝鮮的爭論，仍然沒有結束。在這種情況下，“六方會談”本身還是一種脆弱的構想。
只是，朝核爭端的各方千萬不要辜負了中國等希望看到半島局勢穩定、繁榮的國際力量的一番美意。任何進一步的敵視和挑釁行動，都有可能耽誤“六方會談”這一好不容易出現的和平轉機。
中國日報網 2003年08月0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