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感光行業中，人們習慣地將柯達、富士、樂凱按其膠捲的主色調區分為黃、綠、紅。

    “黃綠紅之爭”緣自中國的改革開放。儘管早在1927年柯達就進入中國，並率先在上海設立了辦事處，1979年，柯達又與中國輕工業出口總公司達成寄售協議，公開發售柯達彩色膠捲。但其佔據中國市場的步伐顯然沒有富士來得快。

    富士公司是二戰後才成立的，直到80年代才有影響力。富士通過“中港澳總代理——中國區域代理——主要城市代理——零售商”這樣一個渠道銷售其産品，一度成為中國感光材料市場上的老大。80年代甚至到90年代初，在不少中國攝影愛好者的心目中，富士、柯尼卡膠捲還是首選對象。當時，柯達在中國市場上的佔有率低於富士多個百分點。即便是在美國本土，富士膠捲的市場佔有率也一度超過柯達膠捲。只是到了近兩年，隨著柯達在中國“全行業合資計劃”的實施，雙方的力量對比才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樂凱膠片集團創始於６０年代，是國家重點扶持的老牌國有企業之一，其黑白、彩色膠捲和相紙，至今在國內市場佔有很大的份額，在東北、中西部的一些省份，樂凱産品的市場佔有率甚至高於柯達、富士等其他品牌。

    説到中國市場上的“黃綠紅之爭”，不能不提及一個關鍵性的大背景。其實，早在1998年前，中國感光生産企業遠不只樂凱一家，但大多瀕臨破産。80年代中期，廈門、汕頭感光企業相繼使用鉅額貸款引進了兩條彩色生産線，上海和保定（樂凱）也通過進口關鍵設備和技術，分別建了彩色生産線。但只有樂凱一家基本達到了預期效果。上海彩色線未能形成生産能力，廈門和汕頭連年嚴重虧損。進入90年代後，感光企業整體情況進一步惡化，虧損嚴重，資不抵債，甚至無法正常生産。截至1998年底，廈門福達廠累計虧損3.3億元，負債32億元；汕頭西元廠累計虧損3.1億元，負債48億元。無錫、天津、上海等企業雖然維持生産，但也是困難重重。

    專家分析，我國感光材料行業陷入困境，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重復引進、重復建設，使生産能力大大超過國內市場容量；二是技術基礎薄弱，對引進技術消化不良，未能形成自主開發能力；三是機制不靈，經營管理不善，産品品質不穩定；四是行銷觀念落後，市場服務特別是沖洗網點建設跟不上（福達廠設在廈門，但福達膠捲沖印店在廈門絕少見到）；五是原材料國産化滯後，走私膠捲大量涌入。

    早在1992年，中國政府就已經考慮讓國內的這些感光生産企業與柯達等國外公司合作，以擺脫困境。1998年，柯達與中國政府達成“全行業合資計劃”（由廈門、汕頭、無錫3家感光生産企業與柯達公司組建合資公司；上海、天津和遼源3家感光生産企業在合資公司3年基建期內不與其他外商合資合作；樂凱不參與合資合作。）。合資合作後，不僅債務問題基本得到解決，職工得到了妥善安置，原瀕臨倒閉的企業也起死回生。據統計，柯達廈門分公司投産後4個月上繳的稅收，就超過原福達廠過去14年納稅額的總和，柯達廈門分公司已成為當地最大的納稅大戶；汕頭西元一年就盤活國有資産20個億。

    1999年4月13日，朱總理于紐約出席由美中貿易委員會舉行的晚宴上，曾説過這樣一段話：“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故事，就是當前年我會見柯達公司的裴學德，請他的柯達公司到中國來合作的時候，我曾經被某一個當權的人士第二次稱為賣國賊。但是經過這兩年柯達公司進入中國大量的投資，促進了中國的膠片工業的發展，因此，那位叫我賣國賊的人已經在最近對我講——我以前錯了。我相信今後，我不會再第三次被稱為賣國賊了，所以我認為這種讓步，對於中美兩國都是有利的。外國企業，包括柯達公司向中國政府交稅的記錄比我們的國有企業好得多……我相信只有通過競爭才能使我們國有企業辦好。”

    説到競爭，在中國感光市場上，“黃綠紅之爭”是比較激烈的。也許在旁人看來，三方均是勢不兩立的對手，互相詆毀、攻擊也應當是正常的，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一位知情人士私下曾向記者透露了柯達與樂凱方面的“小秘密”：去年，樂凱公司頭號人物杜昌燾曾與柯達公司的老闆約好見面，後來因為杜生病，沒能成行。柯達公司高層聽説杜生病後，委託北京辦事處的人員買了一根上好的人參，專程送到樂凱公司。而在去年中秋之際，樂凱公司也派人給柯達公司北京辦事處送去了一隻“很大的月餅”。柯達高層在談到對富士公司的看法時也多次稱：“富士公司是一個很優秀的公司，同時也是一個備受我們尊敬的競爭者。雖然目前在中國市場上柯達公司佔有優勢，但我們深信富士公司也會尋找合適的發展策略，在這個市場上謀求更大的發展。”

    目前，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每年每人平均消費膠捲3.6卷，相機普及率為75%，而中國則分別只有0.1卷和15%。隨著中國經濟發展，旅遊市場興旺，鄉鎮現代化，攝影逐漸普及到尋常百姓家，加上網際網路影像傳送和數位相機使用迅猛發展，消費者對數位影像服務如檔案列印、個性化照片、修飾照片等需求十分迫切。因此中國傳統和數位影像市場的增長空間和商機潛力十分巨大。

    “中國感光市場眼下需要的是‘開疆拓土’，需要的是‘聯手做一塊大蛋糕’，然後再來分享，而不是從一開始就搶奪眼皮底下的這塊小饅頭。”與外界有關柯達欲擠垮富士和樂凱的説法不同，柯達高層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十分清楚地表達了這一觀點。

    柯達亞太區主席兼總裁安瑞在接受採訪時説：“在現代的市場競爭中，往往是你最恐懼、最厲害的競爭者，可能正是你最可靠、最好的合作夥伴。可以舉一個例子，五年前，富士、柯達、尼康、佳能等幾家公司聯手共同開發先進影像系統。為什麼要五家公司聯手開發呢？因為我們確信，如果我們不是共同來開發這個系統，市場就不會接受這種産品。所以，雖然我們在台下是激烈競爭的，可是在臺面上我們還是共合開發新技術，共同培育市場。”

    而説到合作，有人擔心柯達、富士的進入，會衝垮民族工業。其實未然。早在1999年，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調查組就清楚地表達了這樣一種觀點：我國感光材料行業開放、改組的實踐證明，對一些非關鍵性的行業，完全可以更多地利用市場經濟的辦法，擴大開放，開展包括允許外資控股等多種方式的合資合作，組合形成自己的新優勢，實現國有資産整體品質和國有企業效益的提高。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要正確處理有進有退，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問題，需要發展有實力的企業，在與跨國公司的競爭中完善機制，求得發展，逐步形成自己的技術開發能力和競爭實力。

    就在柯達與中方達成合資協議時，中方曾估計隨著柯達在國內生産並內銷産品，將影響國內企業的市場份額。但有意思的是，幾年來，樂凱膠捲的市場份額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增加。幾個數字能説明問題：近幾年，樂凱彩捲年銷量增幅持續在20%左右，銷售收入平均年增長60%以上。此外，樂凱在改革改制、企業管理、市場行銷、技術進步等方面實施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措施，原來老國有企業的那套經營機制發生了巨變。而富士産品在中國市場上的銷售總量也在逐年攀升，前不久富士還成為“九運會”首個主贊助商。

    顯然，“黃綠紅之爭”，確實如柯達自己所説的那樣把中國感光市場這塊蛋糕給做大了。

    21世紀經濟報道 2001年06月13日